省城开往河源的火车时长仅需两小时,然而加上前往火车站与下火车到家的路程,那么至少要耗上大半天。
火车外的景色越来越眼熟,陈晚突然生出一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
五个月零四天,他记得清清楚楚。
“小叔你笑什么?”陈晚旁边惯例是许空山,陈勇飞坐在对面,眼角的余光看见陈晚脸上明晃晃的笑容。
“我高兴。”陈晚转头,“你不高兴吗?”
“我也高兴。”陈勇飞咧起嘴角,“小叔你说会有人来接我们吗?”
陈晚离家五个月零四天,陈勇飞比他更久。
或许很多人会奇怪,往返不过一天的时间,哪至于一年半载才回去一趟,但时间,恰恰是陈晚他们最缺的东西。
他们落后太多,不抓紧时间追赶,等待他们的将是更落后。
“多大的人了还要人接。”陈晚开玩笑,“你好意思?”
陈晚的语气透露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会有人来接吗?
应该不会,他们三个大男人,哪用得着接。陈勇飞的想法和陈晚一样,他问着玩的。
火车到站,抵达终点的人在一众羡慕的眼神中提着行李下车,陈晚两手空空,有许空山和陈勇飞,提行李的活没他的份。
因为笃定了不会有人来接,所以三人并未四处张望,许空山倏地抬头,被发现的陈建军心下赞了一句好敏锐的直觉。
“三叔!”陈勇飞激动地快步上前,“你怎么来了?”
陈晚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下意识想向许空山靠近,又怕被陈建军看出端倪,硬生生忍了下来。
许久未见,陈建军似乎没有任何变化,是陈晚记忆中的模样。
“三哥。”陈晚原以为他喊出这个称呼时会犯难,没想到实际意外地顺畅。
“我到县城办点事,顺道来接你们。”陈建军关切地打量着陈晚,尽管陈晚在信里常说一切安好,他总要亲眼见了人才能放心。
没人追问陈建军办的是什么事,他身份特殊,能说的自然会说,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陈勇飞他们有分寸。陈建军伸手去拿陈勇飞手里的包,陈勇飞一下跳开:“三叔我自己拿。”
汽车站与火车站毗邻,原本陈晚是走在中间的,陈勇飞和许空山一左一右,现在多了陈建军,陈勇飞让出了左护法的位置。
陈建军买了四张车票,包含许空山那份,许空山要给钱,他不收:“你别跟我客气,教你的军体拳有一直练吗?”
“练着的。”许空山的腱子肉和身手不是白来的,他但凡有空就会练上几遍,不然天天跑长途窝在驾驶座,八块腹肌迟早归一。
陈晚易晕车的毛病三人都知道,上了车陈建军便和陈勇飞坐到后排小声说话,不再打扰他。
客车走走停停,陈晚头抵着窗,随着客车的颠簸磕得哐当作响,许空山不忍,悄悄把他脑袋拨到自己肩上。
陈晚前半夜胃胀睡得不太安稳,一大早又起来赶火车,一路犯困,察觉到许空山的动作,他颤了颤睫毛,没睁眼,反而闭得更紧。
进入临溪时陈晚心有所感,他若无其事的抬起头:“我们到了。”
“六儿醒了,晕不晕车?”陈建军听见陈晚的声音,开口问道。
“不晕。”靠着许空山的肩膀,陈晚如同归巢的倦鸟得以安眠,睡醒后的他脸上带着淡淡的潮红,音量稍低但不显弱气,不存在晕车的症状。
大年三十的平安村笼罩在一片喜庆的色彩之中,周梅炸好酥肉,装了一碗给孩子们垫垫肚子,陈勇阳几个谁也不肯先吃午饭,非要等陈晚他们回来。
郭思敏是家中独女,但没被养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她穿着围裙在厨房帮忙,自在得仿佛跟自己家一样。
灶台前挂着的腊肉香肠呈棕红色,年猪杀得迟,陈前进专门上山砍了柏树枝,在院子里搭了个棚熏了三天,今儿早刚转移到灶上。
周梅捏了捏香肠的硬度,割了两截用热水洗净,放到锅里煮熟。晚上宴客周梅可舍不得这么张罗,猪肉精贵,拢共灌了十斤香肠,只够自家人尝尝鲜。
大门换了新对联,陈晚提前写好寄回来的,算是远程参与了陈家的迎新年活动。录音机整点报时,陈前进摆好桌凳,让陈勇阳去村口看看陈晚他们到了没。
“我也去。”这几日陈勇磊与陈勇阳兄弟俩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但凡看到他们其中一个,另一个保证在十米范围之内。
“大学生回来了。”大学生,是村里人对陈晚的称呼,不带半点打趣的意味。
陈建军为人低调,严格遵守着不拿百姓一针一线的指令,尽管拥有随意借用大队拖拉机的资格,他仍然选择了步行。
“小叔、哥!”
“爸。”
尚未出院门陈勇飞和陈勇磊同时出声,奔跑中溅起阵阵沙尘。
厨房里周梅丢掉了手上的锅铲,陈晚心头泛起潮气:“大嫂,我回来了。”
短短的六个字,像沙扑进了周梅的眼里,激红了她的眼眶,周梅转头抹泪,一时竟说不出来。
陈勇飞第一年上班时周梅也是如此,因而他并不吃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