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姐掏出怀中那张通缉令又瞅了瞅。
现在再读一遍, 她倒觉得上面写得一点也不好笑了。
非但不好笑,还很朴实、很写实。哪里是什么罕见奇文,平陵阁也不过是在尽职尽责地用切实的语言来捕捉“一枝花”其人其貌而已。
什么“上古既无, 世所未见”,什么“耀乎若白日初出照屋梁;皎若明月舒其光”, 读来和那“肤白, 年十八/九,身长七尺六寸”有区别吗?
有区别吗?!
芝兰室内,听那黄衫美人道:
“婢子读书已五六载, 今日方知‘须臾之间,美貌横生’之真意。”
魏灵风呷了口茶道:“哼。”
黄衫美人以袖掩唇偷偷笑了笑, 心道:“方才不过是夸了红藕一句‘西施醉舞娇无力, 笑倚东窗白玉床’, 便嫌弃成什么样, 说什么‘凭她也配‘西施’二字’,埋汰人家‘骚’什么的。现在倒是只是‘哼’了。”
转见台下, 婉冰纤指徐徐, 如撩拨春水,琴音渐弱渐疏。
待苏试说完“在下苏试, 愿出桃花万朵”方一曲终了。
她这才抬起头来, 循声望去。
此时, 见那桃花乱落成红雨,点点沾白裳,片片落素琴。果然衬得她雪面云裾, 有不世出之清雅高格。
雅,雅在眉间一段愁;艳,艳在眸中一点浓。
她低头弹琴时,头顶的素灯照下来,落朦胧淡影,隐约了她的真容。此时灯下看来,顿有惊鸿一瞥之感。
她看着苏试,神色先是怔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原先只顾着弹琴,并未留心周遭的变化。便是琴弦上落了桃花,也不曾真的入眼。
现在想起苏试方才说的话,转眸看了看一地桃红,又抬起手来闻了闻沾在袖子上的一片娇艳的桃花,神色间溢出欢喜。
忽而抬起头,对着苏试,恬静地笑起来。
看到她笑,苏试也笑了。
看到这两人笑,大家都跟着笑了,一个个跟中了毒似的。
眼前的画面,便如春风拂槛露华浓之夜,两个云想衣裳花想容的仙人,在瑶台月下相约相逢了。
这两人相视而笑,真是“名花倾国两相欢”呀!
那楼上喊赏钱的男人却皱了皱眉,犯嘀咕道:这桃花万朵,要怎么唱?
忽听一人喊道:“‘一枝花’!”
座中客人俱是一惊,一时间神色各异。
这一枝花,此刻在江湖中,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他原本就因为杀了江南七富、魔笑鬼哭等人而凶名远播,又将那“大善人”邱知声当着一干江湖侠士之面一击毙命,声名便更是显赫。
人们不由得纷纷将视线再次投向那白衣公子,他们的眼神有好奇、有惊异、有探究……却唯独没有那日银品山庄众人眼中所有的那股敌意。
只因邱知声被“一枝花”所杀,邱家却无人敢向其报仇!
只因江淡云、赵孟获等武林老前辈,均拿他毫无办法!
只因平陵阁,这个专管江湖事的朝廷机构,也对他束手无策!
他就不再是一个坏人,而是一个强者!
强者,不一定令人爱戴,但一定令人不由得敬畏!
几乎是转瞬之间,厅中男人们看待婉冰的目光,便改变了。
如果说,原来男人看她还是无知无觉地被吸引,此刻不免有要一探究竟的意思了——
这是鼎鼎大名的一枝花看上的女人,想来必定有不同寻常之处。
抱着这样的想法,自然而然地便拿目光,去搜寻她身上奇异之处、独特之处,看看她到底有甚么胜过那红藕、情柔等人的地方,方才是她,而不是红藕、情柔,引得那“一枝花”现身……便不由得越看越奇了。
曲目结束之后,仍留有一段时间,供客人打赏之用。
便见那婉冰抱琴怡然而立,虽然得赏钱最低,却并无怯缩哀怨之态。
她虽得了这“一枝花”的青睐,也并没有半丝自得、渴慕之神。
在座的各位,虽然是江湖豪客,却未必能像她这样“丢”得起脸;也未必能像她这样将“一枝花”等闲视之。
一个小小女子,倒颇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风度。
对眼下这糟糕的结果,是真的不以为意了。
然而对于婉冰来说,第一或者倒数,又有什么差别?
她做的是自己喜欢的事,赢了自然开心,输了也不后悔——大不了多总结经验,争取下次赢得开心,赢得称心如意就是了。
人世间哪来那么多的不甘和悔恨?
此一时,彼一时。
做决定的时候,谁也不能保证得什么样的结果,为什么不凭心而为,却瞻前顾后?
即便日后不能得到成功,为此多经历曲折,那又如何?
当时的你,是那样的你,拥有的是那样的心,并没有日后的那一番经验与体悟。
你凭心作这样的抉择,顺应了自己的天性,听取了自己的良知,为何要后悔没有妥协,没有委曲求全?
荣华富贵,世人皆以为难求,为那浮名浮利,汲汲营营,虚苦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