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小院。
朱红的轩阁前是一片明媚的花圃, 花丛中摆放着一张躺椅。
苏试躺在椅子上, 晒着刚洗的头发。
阖着双眼,轻缓地摇着白羽扇。
扑花蝴蝶纷纷, 花是小雏菊般的, 黄心小白花。
飞来几只蝴蝶,两只停上那如瀑垂下的湿发上,又有一只停在他的眉间,轻轻地张敛着翅膀。
魏灵风停住了脚步。
他的心也仿佛有一只蝴蝶停着, 叫他一动也不敢动。
他的肌肤上是否也透着花香?叫人想要好好嗅一嗅。
倏然, 那蝴蝶惊飞。
苏试睁开了眼,修眉轻纵, 向魏灵风望来。
眉间落花闲, 双眸雨斑斑。
魏灵风的脚不由自主地抬了起来, 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好像他的眼睛里有线,而他是一只风筝,是不能自已地被牵引了过去。
魏灵风道:“……你说什么叫一视同仁?”
苏试随口道:“希望将所有人引向好的方向, 便是了吧。”
魏灵风又突然道:“我昨晚梦见了你。”
苏试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魏灵风就走到他身边的小凳子上坐下,拽过来一朵花, 用手捋捋秃, 低头道:
“我梦见你……”
他忽然就变了脸色, 向苏试怒目而视:
“梦见你是个大骗子!”
“这样啊?”
魏灵风顿了一顿, 继而愤愤道:“你是一个进京赶考的穷书生,我见你清贫窘迫,便资助你银两。又欣赏你的文采, 与你结拜为兄弟。你名落孙山,我还设宴安慰你。你说你老家山清水秀,为了感谢我,便要带我去那里游山玩水。谁知道你就把我骗过去,卖给了当地的一个女土匪!”
实际上是,魏灵风为美色所迷,与穷书生苏试暗通曲款,怕侯爷老爹不同意他断袖,就跟苏试私奔,然后在坐了一路牛车,把屁股颠肿后,被卖给了个杀猪的女屠夫,还说以后要天天帮她剃猪毛。
苏试道:“这么坏吗?”
魏灵风道:“我被五花大绑着洞房花烛,那女土匪好大一个,往我肚子上一坐,就把我给坐死了。”
想他一个如花似玉的小侯爷,居然被渣男骗去拐卖,落得如此下场,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魏灵风道:“然后我就醒了,一身的冷汗。”
苏试道:“喏,拿去。”
魏灵风道:“什么?”
他拿过苏试递来的东西一看,是一只折得栩栩如生的草蚱蜢。
“给你的补偿。”
苏试道,“为梦中的我向你道歉。”
魏灵风原本瞪得像小牛一样的眼睛,突然变得水水的。他“哼”了一声,低下头去。看着掌心的草蚱蜢,又忍不住眉开眼笑。
太开心了,笑出了声,就把自己给笑醒了。
魏灵风掀开被子找了一会儿草蚱蜢,才摸着头想起来又是个梦。
这就叫“此欢只许梦相亲,每向梦中还说梦”么?
“不对不对。”
魏灵风摇了摇头——
他这是咽不下这口气!都快魔怔了!
他又望了望床尾挂着的那幅画,画有道缝,原先被撕作了两片。
这画出自“惊心公子”之手,画中人衣衫半解,背向侧卧,又于伸出手去,逗弄悬于上方的鹦鹉。
这画中人虽未露面目,引人遐想之味,却比惊心公子以往的艳画,还要更胜几分。
魏灵风是认得苏试背后的那朵牡丹的。
那日魏知白被抓,苏试为了尽早得知青麟楼所在,便去寻了惊心公子。
走进深院,踏过回廊,进了一间郁金室,便见着一个白僧袍的和尚,静坐在一张案几前作画,只见他眉心染着红莲,眉目清寂。面前有众多衣着轻薄的妙龄美人,婀娜多姿地在那里舞蹈,当中又有一美人,体态妖娆地横陈在地。
他偶然抬眼看一眼,只是作画。
若是看他的神情,还只当他画的是清风朗月。谁会想到这样的和尚,就是画天下第一奇谲的春宫图、千金难求的艳女图的惊心公子呢?
……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
惊心公子道,“该来的总会来,施主请随缘。”
——青麟楼本就想引苏试上钩,即便惊心公子不出手,苏试也一样会知道魏知白所在。
惊心公子的口头禅就是:
“施主,看开点。”
“施主,请随缘。”
苏试知道,惊心公子入世是为了修行。
他怀疑自己并不是真的忘却利心,因为他还不够知晓财富所带来的好处。因而他便办了有梅茶馆,叫自己坐拥无量财富。看看那滚滚的财帛,是否能有一瞬,动了他的心。
他又怀疑自己并不是真的忘却色/欲,便叫各色各样的美人,在自己面前施展魅惑之术,看看是否会有一瞬,惹动他的欲念。
他又曾于闹市之中,设下重金,只为求一骂。
谁若能骂得他发怒,便得黄金千两。
……
告诉苏试魏知白所在,于他修行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