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棠道一声:“好!”
她撷起一只金丝红宝石玉碗, 朱唇啜破琼浆,酒色浓如绿云, 顷刻半盏都咽入。她香喉轻滚, 令见者也觉这美酒无比清爽了。
有双青衣美婢捧紫檀剑匣而上。
一双柔美娇手揭开剑匣,露出无鞘之剑——
只见剑刃闪耀出秋莲般的寒光, 好一把秋霜切玉之宝剑!
独孤棠摊手, 接过美婢奉上的宝剑, 将饮残的美酒, 往剑身一浇。
酒色与剑光相融。
独孤棠的视线, 似乎也随之流淌。
她凝注着剑刃的目光, 犹如凝视着相识多年、相交如水的故人。
——这也确实是一柄故人之剑。
——回忆已随人而逝,除了这柄剑, 似乎已没什么能见证这份友谊。
——合欢谷毕竟叫正道人士难以启齿。
——谁也不会想到昔年的剑圣慕容霜雪,会是独孤棠的朋友, 好朋友。
——但真正的知己,不可取代的恋人,本就是出人意料的存在。否则, 人生又怎么会有那么多错过、那么多缺憾?
独孤棠叹道:“请朋友办事,总要请他喝一杯。”
酒, 流淌到剑尖, 即将滴落。
她忽而提剑, 向苏试袭去。
“叮——”的一声,几细不可闻——
便见独孤棠的宝剑刺破苏试耳边空气,那剑刃距剑尖七寸处, 已被苏试夹在指间。
然而真气破空,力尤不止。招式虽已凝结,两人之身影,却如形影相随,宛若鸿鹄飞掠。
眨眼间,便从大厅正中,掠向厅边的红纱白梅。
独孤棠忽而震剑,以内力贯彻之,震动刃上酒浆、如珠跳起,向苏试双眼丸射而去!
竟然如此!
好奇谲的招式!
这一奇招险用,既令人拍案叫绝,又叫人冷汗浃背!
众人凝神屏息,见苏试与独孤棠,内力似相持而不下,酒珠又已近在眼前——
他若是去阻酒珠,必然赶不上挡下独孤棠的剑。
若是防着独孤棠的剑,就必然要为酒珠所伤。
叫人不由为他捏一把汗。
却见苏试并无招式应对,只是启唇一吹。
吹飞了落在剑上的雪花。
几片雪花,便如精巧的飞刀,向独孤棠的面目削去!
独孤棠的人,却退得比雪花更快。苏试亦得以向后掠身,避开射目之酒珠。
却见独孤棠退身间,又从腰间取下万贯铜钱,转手便挥洒而出——
每一个铜钱,都旋飞着打出去!好险、好急!
如狂飙中泼面之暴雨!
这一招“千金散尽还复来”,使在铜钱上,威力比之先前更甚!
倏然间便打碎飞雪,向苏试发横泼而去!
又似疯舞之黄蜂,闪着恶毒的金光,密集地向人蜇去!
每一个铜钱都似发出鸣啸声!
苏试已掠至厅边,背后是迤逦的片片红纱。
那红纱在真气的激荡下,若淡烟飘薄,轻扬飞舞,泛开阵阵绯波。飘零的白梅,枝头美玉参差,也沾了那绯色,显得凄美而猩艳起来。都衬着他的淡容黑衣,竟有一种猩红的不祥。
令人不忍目睹。
他身形虽快,铜钱却比他更快。
眼前铜钱,恰似一阵流星雨,又似银河倾泻,要将人湮没了。
却见空中檐牙上飞下盏盏灯笼,足有十七八只,都淡淡地燃着金栗之光,团围在苏试周身,先是缓缓旋转,而后愈来愈急。
急旋的灯笼又成阵,围着苏试旋绕。
将那漫天遍地的铜钱,都一蓬接一蓬地旋打出去,缤纷而缭乱,瞬目间便挥洒作一场倾盆的金钱雨!
又有三枚铜钱如泉水溅射向三楼阑干。
将那牢固的阑干木打折了几根……
魏灵风道:“噫——!”
他的视线是一片迷红,他感到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滑——
没想到他堂堂小侯爷,竟然要摔死。
真是蓝颜薄命!天妒蓝颜!
但魏灵风并未香消玉损于此,他感到自己落入了一个怀抱。
是谁?
自然是苏试接住了,像一尾锦鲤般掉落的魏灵风。
蔑编的长灯笼,仍晕着淡栗的光,照亮点点飘雪,悬浮在苏试周身。
灯下看来,更觉他——
霜为肌肤冰为骨,雪作襟怀玉作魂。
又有红纱飞舞,卷着飘梅,如浪潮时起时浮。
他飞身空中,抱着魏灵风,仍游刃有余,若有仙风伴身。
只因他的轻功已出神入化,便是借着一片飞花、一点飘纱,也能将身姿、轻灵飞纵。
那一圈灯阵,也竟随着他向上飞退而去。
合欢谷女子见他劫走魏灵风,眼见便要飞上二楼,驱身欲追,却又都步履一顿。
只见那十数盏灯忽然爆炸,腾腾金火在空中翻滚如云。浮空的团团火光,融汇成一片金色火雾,将两人淹没。
这瞬息变化,令人胆战心惊!
俄而火光渐灭,灯笼、蜡烛也燃烧殆尽,只余一点残灰。人影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