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目光冷冷扫过众人,沉声道:“先帝召见人,与此案有什么关系?”
“先帝询问了他们对于二殿下和纪太傅的看法。”姚长安道。
众人闻言顿时开始有些躁动,只因他们知道,先帝这一次的询问应该对于案子的发落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想来先帝在那个时候心中多少也会有些犹疑,所以才频繁宣召朝臣,询问他们的意见。
此时,金銮殿内,晨光初现。
朝阳从大殿东侧的窗口照进来,映得殿内火红一片。
姚长安于这晨光中,依稀想起了那日先帝寝殿中的一幕:
彼时先帝已经病入膏肓,连起身都困难,整个人只能勉强靠着床榻坐起来。
那日他几乎将六部中所有信任的人都叫来问了一遍,所问的问题不过是:
“爱卿觉得二弟如何?”
“爱卿觉得太傅此人如何?”
病重的先帝心中在忌讳什么,众人心里都清楚,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触了他的霉头,所以他们的回答都谨慎又谨慎,生怕一言不合落得和纪文承一样的下场。
“二殿下年轻气盛,尚需要磨练。”
“二殿下性子确实莽撞了些……”
“二殿下毕竟年幼,不懂得体恤陛下的苦心……”
“太傅大人得了先帝的嘱托,对陛下和二殿下都是一样的爱重。”
“纪太傅向来在朝中都极有威望……”
众人无一人落井下石,却也无一人在先帝面前为他们求情。
唯一为两人竭力作保的李湛,早在前一日便被先帝遣出了京城。
那晚,先帝最后见的人是四殿下和老王爷。
他们说的话,彻底让先帝下定了决心:
四殿下朝他说:“太傅自始至终都是更喜欢二哥一些,当初臣弟与纪家三小姐定了亲,太傅很是失望,他心中属意的女婿向来都是二哥不是我。”
老王爷则朝他说:“三殿下是堪当重任之人,由他辅佐太子殿下,大渝朝当会安稳。”
安稳。
骨肉亲情,师徒之谊,都比不过这个词在先帝心中的分量。
他要保他的儿子坐稳这个龙椅,就必须做出他认为万无一失的取舍。
至于舍掉的是什么,他来不及想,因为留给他的时间已经很少了……
“陛下,王爷……”池州开口道:“当年的案子便是如此,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周楚与二殿下谋大逆,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纪太傅参与其中……先前定罪的信件皆被推翻了,所有建立在信件之上的口供依律也都做不得数。”
此时刑部尚书开口道:“依着大渝朝的律例,疑罪从无。”
“结论呢?”李湛冷声道。
他话音一落,殿内顿时响起了窃窃私语之声。
事已至此,殿内任何人都知道此案是怎么回事儿了。
事实上,哪怕在此之前,很多人也隐约都能猜到真相是什么。
今日池州带人翻案,能为周楚、二殿下及纪家洗清冤屈,这结果已经是众人能接受的最大范围了。可李湛这话竟还在追问结论,难道除了还涉案之人的清白之外,李湛还想拉“先帝”出来鞭尸不成?
“王爷……案子的结论已经很清楚了,周统领、二殿下以及纪太傅都是冤枉的。”张尚书开口道,“今日池少卿与诸位刑部的大人能将案子重新查清楚,还给他们清白,乃是功德无量的事情,想来周统领与纪太傅泉下有知,也会深感欣慰。”
张尚书是朝中的老臣,很是懂得分寸,他知道事情继续追究下去实在无益。
尤其对于李湛如今的立场而言,他冒着压力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若再追问下去,便难免让事情变得难以收场,那样的局面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
“本王觉得还不够清楚。”李湛冷声道。
“王爷……先帝已然宾天,许多事情已经无法挽回,请王爷三思。”又有一个老臣出来开口道。
李湛面上带着冷意扫过众人,那目光带着几分讥讽。
纪轻舟立在一旁看着李湛,知道李湛这一次不打算妥协,想要将事情彻底翻出来。
可他也知道,这样一来李湛面临的将会是什么局面。
在这个时代,君为臣纲,李湛若是公然出来“审判”先帝的罪责,那么哪怕事情最后彻底说清楚了,李湛却也不得不背负“不臣”的罪名。
纪轻舟知道李湛或许不在意这些,可他在意。
他不想让李湛背负这些东西,不愿意……也不舍得。
“陛下,王爷。”纪轻舟突然从小皇帝身后走出来,而后跪在地上朝两人磕了个头。
众人都一怔,目光纷纷看向纪轻舟。
“如今案子已经水落石出,那么我纪家的罪责是不是便可免了?”纪轻舟开口问道。
李湛怔怔看着纪轻舟没有说话,倒是一旁的刑部尚书开口道:“依着律例,是这样的,自今日起纪小公子便不必再在宫中为奴了。”
纪轻舟闻言又朝小皇帝和李湛磕了个头,然后转身朝刑部尚书躬身行了个礼。
随后他当着众人的面,脱去了身上的蟒袍,只剩一身雪白的中衣穿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