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兰老板进了二楼雅间, 祁砚一眼便看到了早一步于此等待的苏大人。督官今日来没有换官服,而是穿着一身低调的素衣,长发在脑后束起、梳得一丝不苟, 在小桌后正襟危坐。他的面前摆着一碗热腾腾的鱼粉, 正是他最爱吃的一道菜品。
听到推门的动静,苏大人抬起眼,搁下筷子, 冲他们温和地打了声招呼:“兰老板, 祁砚,快进来坐。”
“苏大人, 好久不见。”兰老板拱手行礼,和苏督官客气地寒暄了几句。
祁砚手里提着刚泡好的上等热茶,一边小心地给两人倒上, 一边暗地里打量了一下督官,却惊讶地发现他的面貌大有变化, 令人差点认不出来了:只见苏大人脸色苍白、眼窝深陷,面容消瘦而憔悴。明明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头束起的青丝里却已夹杂着几根白发, 全然没有数月前见到的那般意气风发,竟显出几分苍白的疲态来。
短短半个多月不见,苏大人怎会变成这副模样?
祁砚面上不说什么,心里打着小鼓:他还记忆犹新, 之前扳倒秦爷的那一回, 督官尽管辛苦劳累, 却也朝气蓬勃、精神充沛,打击贪官毫不手软,正值春风得意。
不料今日再相见,这前程似锦的年轻督官竟已是这副疲累的沧桑模样,令人揪心。
兰老板也注意到了苏大人气色的变化。他将倒好的茶杯递到督官面前,关切地问:“大人看上去面色怎不大好,是因为魔物入侵的事儿么?如今外面倒是乱得很,衙门的捕头也一大清早就出动了,似乎正挨家挨户地搜捕魔物的下落。”
“嗯,是的。”苏督官沙哑地应了一声,他端起茶杯,闷闷地抿了一口茶水。“离边境附近的几个村落里频繁有百姓反映,这几日持续有不明来头的魔物闯入了他们的村子,大肆破坏房屋、践踏农田、伤害牲畜。周边的市镇上也有凶兽流入、袭击伤人的报告。”
“苏大人看上去很是辛苦。”兰老板轻声说着,端详着督官的神情,“魔是真的要来了,对么?”
苏督官没有立刻答话。他只是埋头下头,避开兰老板的目光。呷了一口茶水。
良久,他道:“我马上要离开红叶郡了。”
“离开这里?”
不只是兰老板,就连祁砚也呆呆地怔住了。少年早注意到督官不再以“本督”自称,他没能忍住心中的疑问,脱口道:“苏大人,如今凶兽快要满街跑,镇上村里动乱不断,该是两国开战前的骨节眼儿……您为何选在这个时候离开红叶郡?您走了,这里的百姓们可要怎么办呐?”
苏大人苦笑了一声:“朝廷有令,让我即刻调任回皇都。后天启程。”
看到少年讶异又失落的目光,他又道:“至于红叶郡……自打上次秦思守因贪污、谋杀、徇私枉法等数项罪名被拘捕过后,郡里一直未有新的郡令接替上任。我这番被召回了皇都,朝廷派来的新郡令应该也快要到任了。”
祁砚怔怔地听着。而后,他反应过来,既然苏大人的调任是朝廷之命,那么他离开红叶郡也是既定不变的事实了。今日在百忙之中抽空前来食肆,恐怕也不是来消遣喝茶的,而是在启程之前,来见兰老板最后一面……
不想打扰两人最后的道别,祁砚起身请辞:“苏大人,您和兰老板先聊着,我先失陪了。”
离开了雅间之后,祁砚便按先前的约定,进了隔壁的空屋里观察情况。他斟了杯茶水慢慢啜饮着,隔着墙壁,他隐约能听见兰老板和苏大人轻言细语的说话声,但他无心去偷听两人交谈的具体内容,而是消化着刚刚得来的讯息。
苏大人将被调离红叶郡。
对于苏大人而言,他从偏远的地方调回朝廷,或许是升迁的喜讯;但对于红叶郡而言,事态似乎更加不乐观了。
临阵换帅可是兵家大忌。苏大人虽然只是刑部的督官,但在扳倒秦爷之后,他一直代职兼管着红叶郡的各项重大事务,把郡里治理得井井有条。祁砚曾以为他最终会被任命为新任郡令,不曾想,在两国大战前夕,苏大人直接被调离了红叶郡,新派来的郡令还不知是何品性。
隐隐约约地,有股不好的预感。
听着隔壁若有若无的说话声,祁砚忽然想到,苏大人恋着兰老板,但始终发乎于情而止乎于礼,从不随意做冒犯出格之事。只是默默地对他好,关照他、维护他,甚至为了洗刷他的不白之冤,他不惜在皇都和郡里来回奔波,费尽心力做了大量的事。
兰老板向来敬重他、欣赏他,但却也从不表露出更多的情感。哪怕今时今日,苏督官专程来找他道别,兰老板也始终客客气气,眼底不见一丝波澜。
祁砚知道,兰老板其实很欣赏苏督官的为人。他厌恶腐朽混乱的朱国官府,而苏大人或许算得上是他唯一有好感的官员了。毕竟,见多了朱国衙门官场里的腐朽与阴暗面,苏大人这样清廉爱民的官员实属难得,兰老板看向苏大人的眼神也和对其他人不同,在尊敬中带着少量的期许。
在苏督官到来之前,红叶郡的官府里豢养了太多的贪官污吏,以郡令秦爷为首,把整个红叶郡搅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督官上任之后当即重拳出击,铁面无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