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副驾驶上,听着路小佳教我怎么藏枪,怎么快速装卸子弹。
车缓缓的开着,比从学校离开时要平稳许多。
但一条路总会走到终点,离家越近,我心中的那种离别的感觉便越发真切、汹涌。
我垂头丧气的坐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车缓缓停稳,路小佳捏捏我的脸颊,道:“开心点,就是怕你这副模样,才不让你来送我的。”
我顺着她的手劲儿,转过头去,道:“对不起,我那时候转学却没有告诉你。我明明知道你就要离开了,却一直都不去找你。路小佳,我不是一个好朋友,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路小佳笑了笑,道:“你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屁孩儿,我还能跟你计较?我把你当朋友,可不是为了让你跟做买卖似的跟我公平交易。我对你好一分,就非让你还我一分?
这没必要。
我对你好,是做了让我高兴的事情,我该得到的已经得到了。你若能回报我,那就是意外之喜。”
她戏谑的看着我,又问:“你既然这么愧疚,不如也送我一份临别礼物?”
我眼睛一亮,道:“嗯,路小佳,你跟我来,我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路小佳道:“跟你回家?不怕你妈妈见了我不高兴?”
妈妈确实不希望我再见原来学校的那些人,她觉得我的那些思想都是受了年长的同学和那些外籍教师的影响。
但路小佳是不一样的。
“不怕。”我下了车,飞快的跑到另一侧给路小佳开了车门。
院内,王婶听见停车的动静,已经迎了出来。
“是小姐回来啦。路小姐也来啦。”
路小佳对着王婶笑了笑,道:“王婶,麻烦你,后备箱有个蛋糕,是给小七的,你帮我拿进去吧。放在冰箱里。”
王婶应了一声。
我习惯性的问了一句,“我妈妈回来了嘛?”
王婶道:“太太今天去李太太家打麻将咯,不过应该也快回来了。”
得到了回复,我点了点头,便拉着路小佳进了屋。
我带着路小佳回了自己的房间,将床头柜的抽屉打开,从里面拿出那一套《忘忧清乐集》小心翼翼的拿了出来,郑重的递给路小佳,道:“我没有什么准备,这是我最喜欢的书,送给你。”
“《忘忧清乐集》?呵,这套棋谱你不是找了好久,在哪儿找到的?舍得?”路小佳捧着棋谱,翻了翻,问。
我自是很珍惜这套棋谱的。
但我再喜欢这套棋谱,它也抵不上路小佳对我的情谊。
“几个月前在我爸爸的书房里意外找到了。你的棋也下的好,这套棋谱在你手中也不算埋没了。”
路小佳笑道:“这可真是灯下黑,你找了这么久,竟然自己家里就有。我刚才还以为你会说这棋谱再珍贵也比不上我呢。
不会心里还舍不得吧?”
“送别人自然是舍不得的,但是给你,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路小佳笑笑道:“哈哈哈,那我可要好好珍惜你的这份心意。”
路小佳没有留下吃晚饭,她走时还是那样一副潇潇洒洒的样子,坐在车里朝我挥了挥手。
她没有告诉我她具体哪一天会离开,但我知道总归是这几天了。
于是第二天,便向学校请了假,跑去了她家。
却还是晚了一步。
路公馆里已经只留下几个善后的仆人。
他们告诉我,路小佳和她爸爸一早便去了码头。
我拦了黄包车,匆匆赶去,游轮已经入了海,只能远远的看见甲板上还有人在对着岸边挥手。
春节过后,爸爸便几乎每个星期都能回家吃三四顿饭。
等到正月过去后,他就几乎天天都能回来了。
我学校里,按部就班的上着学。
却明显能感觉到学校内,在许多学生们之间流动着一股压抑的暗潮。结合时事,我大概能猜到原因。
二月二十七日,汪精卫和蒋介石联合发布了严禁排日运动的命令。
这条命令的发布,几乎戳了所有爱国人士的肺管子。
在自己的国家被人欺负,自己的政府却要求民众不许反抗不许排斥,这简直就是天大的讽刺。
我知道,上海的大学和中学里,所有的爱国学生们都在蠢蠢欲动的谋划着一场运动。
爸爸不止一次的跟我说,让我千万不要掺和到这些事情中。他说,必要的时候,政府会采取暴力手段。也让我劝劝那些跟我交好的同学,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我知道爸爸的担心也明白他的处境,所以从来不出面参加那些抛头露面的示威游行。只是,作为学校里被老师们一致认可的品学兼优的好孩子。
即便我想做一个低调的人。
但学生会的人却还是会明里暗里的吸收我,想要让我成为他们中的一份子,做一个为国家发声的爱国进步人士。
我很无奈。为了不让自己被排挤出爱国人士的群体中,我只能选择融入。
做一做那些活动中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中的有钱人。帮着买买示威游行所需的彩纸,和印一些传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