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朝外看,只见屋内已是一片狼藉,地上凌乱地插着几支羽箭。
宁殷背上洇出一大片猩红色,那鲜血不断扩散的中心,冒出一点森寒的刀尖。
一把薄如秋水的匕首从前而后贯穿了他的左肩,再往下一寸便到了心肺的位置。
虞灵犀的心也像是扎了一刀,汩汩淌着鲜血。
她总算知道,为何前世的宁殷身上有那么多浅淡的陈年旧伤,随便拎一条出来,都能要去普通人的大半条命。
外间,宁殷单手握住匕首,于是虞灵犀便眼睁睁看着那抹刀尖从他身体中隐去,抽离,带出喷薄而出的鲜血,溅在地上像是一束灼然的血梅。
宁殷连哼都没哼一声,麻木且熟稔地,以牙咬着绷带包扎了伤口。
他把脏了的衣物踢至角落藏起来,然后赤着冷白强健的身形走到屏风后,换了件新的衣裳。
转过身时,虞灵犀看见了他的脸,冷漠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她喉间一哽,很快咬住了唇,将颤抖的气息咽了回去。
虞灵犀连出去抱抱宁殷,为他上药包扎都做不到。
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危险在盯着宁殷,虎视眈眈。她唯一能做的便是藏在这方寸之地,不给他添麻烦。
宁殷这条路走得太险、太难了,身边多一个累赘,便多一分危险。若是再被人发现,他与虞将军的幺女私定终身……
虞灵犀不敢想。
暖光从豆大的孔洞中投入,落在她湿红的眸中。
她怔然抬手,摸到了满指的湿痕。
外间,宁殷大概简单洗漱了一番,带着满身湿气推门进来。
发梢滴着冷水,更显得他俊美冷冽的面容苍白得不似凡人。
他打开窗户,扔了块香丸在兽炉中,奶白的一缕香烟袅袅晕散,覆盖了满屋血腥味。
然后他拉开床榻边的矮柜屉子,从里头拿了毛毡、蜡油等物,坐在香炉旁,专心致志地给一个什么物件抛光。
孔洞能见的范围太小了,虞灵犀实在看不清他手里是个什么物件,只猜想应该是个十分重要珍贵的东西。
因为宁殷动作那般轻缓细致,苍白的侧颜近乎虔诚。
直到兽炉中的香渐渐散了,身上的血腥味也散得差不多,他才满意地将手中那枚雕琢得精细油亮的物件收起,起身朝
密室走来。
虞灵犀忙擦了擦湿红的眼睛,回到榻上躺好。
几乎同时,密室门被拧开,光线倾泻进来,高大的影子将榻上侧躺的美人轻轻笼罩。
门复又关上,宁殷躺了上来,小心地环住虞灵犀的腰。
如同前世一般强硬的姿势,将她整个箍在怀里。
虞灵犀衣衫单薄的后背贴上宁殷的胸膛,霎时整个人一颤,泪顺着紧闭的眼睫渗出,洇入鬓发中。
宁殷的身体太冷、太冷了,几乎没了活人的温度。
虞灵犀想起了前世他腿疾复发时,那牙关咯咯作响的战栗,冻得她心脏生疼。
宁殷大概真的伤重累极,竟然没有发现虞灵犀一瞬间僵硬的身躯。
“我似乎有些理解,小姐说的‘死了也要继续在一起’。”
他微凉的呼吸拂在耳畔,极低极哑地提及兄长成婚那晚的争辩,“你瞧,我们躺在这,像不像死而同穴?”
随即他又自顾自否认,轻笑道:“小姐不会死的。”
又片刻。
他闭目,鼻尖蹭了蹭虞灵犀柔软的头发,声音也低了下去:“安歇吧,岁岁。”
虞灵犀睡不着,睁开了眼。
她等耳畔的呼吸沉了下去,方极轻慢地、一点一点转过身——
这番动作,前世陪腿疾发作的宁殷就寝时已做过太多回,熟悉到能做得又轻又稳。只不过那时她是惧怕,而此时,只有揪疼。
“我不想和你死,我想和你活。”
虞灵犀在心里低低地说,“风光无限地活。”
黑暗中只能看不清宁殷的轮廓,虞灵犀拱了拱,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
她不知道在那个日子到来之前,宁殷还要被打压几次,被伤多少回。
如果今夜不曾浅眠惊醒,宁殷大概永远不会让她知晓,这些命悬一线的危险。
死都不会让她知道。
一直以来,虞灵犀都在想宁殷能为虞家做什么,却极少想过,她能为宁殷做什么。
她曾心怀侥幸,期盼能有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一边舍不得宁殷,一边又放不下亲人。
可她很清楚,这无异于饮鸩止渴。
逃避赐婚换来的轻松,不过是把压力与危险,分给父兄和宁殷去承担罢了。
朝堂之事步步惊心,宁殷前世也是无牵无挂,才能走得那般肆无忌惮。
外间隐约传来鸡鸣,天亮了。
虞灵犀很小心、很小心地抬起宁殷的手臂,将他微凉硬朗的手掌塞入薄被中焐着,替他仔细掖好被角。
而后慢慢坐起,踩着冰凉的地砖下榻。
她在墙上摸索了一番,找到那个不起眼的小方块,轻轻一按,密室门再次打开。
她回头看了眼,晨曦蓝白的浅光落在宁殷的睡颜上,安静而又脆弱。
半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