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巧娥去取画卷后,太后稍微整理衣冠,在旁边的软榻上坐下,拿起铜镜看了看,眉宇间带起几分愁色:
“在深宫待了十年,早已过了风华正茂的年纪,比不得当年了……”
许不令含笑摇头:“太后莫要自谦,在不令看来,太后正值青春年少,哪有年纪大了一说。再者,佳人如同醇酒,历经岁月沉淀的佳酿,自是比刚出来的新酒味道好。”
这是太后曾说过的话,太后闻言眨了眨眼睛,以袖摆掩住嘴唇‘嗤—’的笑了一声:
“没看出来,小不令嘴还挺甜,怪不得红鸾整天盯着你不放。”
许不令正义凛然:“实话实说罢了,绝无吹捧之意。”
太后心情明显好了许多,放下铜镜,摆出个颇为端庄却又不掩风韵的姿势,稍微琢磨了下:
“岁月不饶人,比不得当年。嗯……徐丹青你可听说过?”
许不令点了点头:“当代画圣,宣和年间曾画过八位美人,我娘是其中之一。至今那副画像还挂在父王的书房中。”
太后眸子里明显闪过几分小得意,微微颔首:
“当年徐丹青做客淮南萧家,也曾给本宫画过一幅。当年江湖上还因为这事儿传的沸沸扬扬,弄了个‘宣和八魁’的说法,把本宫也捧了进去。”
“有所耳闻。”
“可惜啊~如今早已物是人非,徐丹青先后画过八个人,无一例外都身世坎坷。皇后崔小婉郁郁而终,唐家小姐逃婚出了家,你娘……唉~本宫还算幸运,可也逃不过在深宫之中孤独终老的命数。也不知是不是徐丹青笔里有毒。”
“子不语怪力乱神,太后不当为这些事烦心。”
许不令也不好安慰,毕竟一个太后,这辈子肯定离不开深宫了,除了放宽心态过得开心点,别无他法。
片刻后,巧娥小跑而来,手中小心翼翼捧着画匣。
太后显然对这副画很重视,起身接过后,手持画轴在许不令面前展开,一副美人图跃然纸上。
画卷上的女子和太后有七八分神似,身着罗裙手持团扇,周围有青竹两棵,喜鹊一只,下笔简单随意,却在一笔一划间,将豆蔻之龄的美人展现的淋漓尽致,透过画卷便能感受到美人身上那股略显俏皮的活泼。
太后兴致颇高,很有耐心的讲解:“画上的两颗竹子是湘妃竹,本宫乳名‘萧湘儿’,上古年间,帝舜继尧位,娥皇、女英为其妃,后舜帝至南方巡视,死于苍梧。二妃往寻,得知舜帝已死,埋在九嶷山下,抱竹痛哭,泪染青竹,泪尽而死,此竹便被称之为“潇湘竹”……”
许不令对于这个倒是听闻过,点了点头:“那这只喜鹊……”
巧娥站在旁边帮忙撑着画卷,含笑道:“太后幼年性子活泼,听闻徐丹青路过,就派人把徐丹青请了回来,叽叽喳喳劝了好几天……”
太后脸颊微红,带着几分不满。
巧娥连忙闭嘴,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许不令拿着毛笔坐在书案前,忽然有点感同身受。
徐丹青一个江湖客,哪里惹得起淮南萧氏,估计当年的境遇和他差不多,‘请’‘劝’之内的措辞太过文雅,说‘绑’‘威胁’估计要更符合实际。
许不令都能想象出太后娘娘当年瞪着眼睛,说:“你今天不画,这辈子就在萧家住着不用走了”的模样。
不过太后入‘宣和八魁’,单凭相貌也当之无愧,能入宫为国母者,皆是天生丽质的美人,之所以要绑着徐丹青做画,可能有其他原因吧。
太后很热络了介绍了片刻画卷后,便把美人图竖在身旁,含笑道:
“小不令,你觉得画卷上的人好看些,还是本宫现在好看些?”
幼儿园级别的考问。
许不令不假思索:“画卷上的美人虽有倾城之国色,但稍显青涩稚嫩。和现在的太后比起来,便如同孙家铺子的断玉烧和太后秘藏十年的断玉烧,同一种酒,后者无论品相还是韵味,都更胜一筹。”
“咯咯咯……”
太后眉眼弯弯,娇笑连连:“你这小子,人不大,说话倒是真好听。”
许不令摇了摇头:“晚辈若有虚言,真把自己炖了。”
太后笑了片刻,把画卷收了起来,整理宫裙在书案前站好,双手叠放在腰间,亭亭玉立,曼妙身段儿展现的淋漓尽致。
“看你这么会说话,本宫就不计较你骗人的事儿了。就按照我的模样写一首诗词,我不外传,特别是红鸾那儿。”
许不令光明正大的注视太后许久,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
太后把许不令当晚辈,倒也没有太过避讳,还提着裙摆原地转了一圈儿,宫廷舞常见的姿势,裙摆飞散,一动一停间,尽显压城之国色。
许不令拂袖持笔,本想把李白的‘云想衣裳花想容’抬出来交差,毕竟这首最适合。
可拿着毛笔犹豫了片刻,许不令又想起了身上的锁龙蛊。看着面前的太后,稍微沉默了片刻,抬笔在洁白宣纸上写下来: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写完后,许不令把狼毫放在了笔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