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日暮,斜阳洒在青石小巷内。
清脆的马蹄声自巷口响起,身着白衣的男人牵着骏马,缓步踩过青石地砖,没走过一块都会仔细看看,似是在回忆往昔,偶尔嘴里还念叨一句:
“这里有个买画书生,怎么不见了……”
男人身材高挑,长着一双桃花眼,面容依旧能看出年轻时分的俊朗,与往日不同的是,曾经满头黑发,不知在什么时候变成了雪白,身边也没了身着白裙的高冷女侠,或者两个吊儿郎当的狐朋狗友。
孙家铺子里,老掌柜靠在门口,眺望着巷子尽头,看着那身影由远及近,待走到了跟前,才含笑打了声招呼:
“小许啊,当年走的时候意气风发,咱一转眼,看起来比老头我还老了?”
铺子外,刚刚日夜兼程从两千里外赶来的肃王许悠,在几个大酒缸前停下脚步。目光略显恍惚,人是同一个人,却没了往日掏裤裆插科打诨的雅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你还没死啊,我还以为你儿子接班了。”
得,还是熟悉的味道。
孙掌柜呵呵笑了声,毛巾搭在肩膀上,回身温酒,打趣道:“就您老现在这状态,指不定还得走老头我前面。我是真没想到,当年的‘京城四害’,能把头发都给愁白了。人活一世,啥事儿都能遇上,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许悠抬头看了几眼老招牌,才缓步走入了酒铺,在靠围栏的酒桌旁坐下,依旧坐在正对巷子的位置。这个位置视野最好,能光明正大的瞄在外面排队的江湖侠女。宋暨总是坐在左手边,背对着几个大酒缸,根本不去看。而宋玉则坐在右边,喝酒的时候余光可以偷瞄。
转眼二十多年,酒铺什么都没变,但好像曾经的东西都不在了。三张酒桌只剩下一个酒客,外面长龙般的队伍,也只剩下了满巷落日余晖。
许悠坐在桌前等待了片刻,不见半个人经过,摇头一叹:“铺子生意冷清了不少,没味儿了。”
孙掌柜端着一壶酒,在酒桌旁边坐下:“酒没变,只是人变了。你家娃儿现在每天带着姑娘过来买酒,吵吵闹闹的,不和你以前一样。不过你家娃儿比你出息,把人家姑娘欺负的话都说不出来,你当年可是三天被一小打,五天被一大打,哪天脸上完好无损地过来,那估摸着肯定是受了内伤……”
许悠摇头叹了口气,对于这番打趣,心里更多的是怀念。他拿起酒碗看了看:
“掌柜的也变了不少,当年脾气冲但是会说话,现在脾气不冲了,话却越来越难听,总是戳人心窝子。”
孙掌柜给自己倒了一碗,面带笑容:“人总得有点长进,活这么大一把年纪,活不出点东西来,那就算是白活了。咋的,这次来长安,准备呆多久?”
许悠摇了摇头:“估摸着,能给掌柜的抬个棺材,说不定还能烧个几年纸钱,当然,别埋太远。这次过来,怕是出不去了。”
孙掌柜端起酒碗,和许悠碰了下,一饮而尽:“那敢情好,人来人往这么多年,都是我送人走,人送我走的还没见过。”
“这不屁话,见过你还能坐这儿?”
“呵呵……”
……
————
青石巷外,状元街上。
随着暮鼓声响起,满城宵禁,繁华街面上已经没了行人。
巷口处,许不令身着白袍站姿笔直,眺望着酒铺里的两道身影。
身后,王府幕僚和闻讯而来朝堂大员,站在街道旁等待。
长安城的君主,还是皇城中年仅九岁的宋玲,但所有人都知道,随着肃王许悠和紧随其后七万西凉军到了关中,以后的长安,能言出法随的便只剩下一个人了。
老萧杵着拐杖,站在许不令的跟前,摇头道:
“小王爷,感觉这长安城,没咱们俩以前待这里的时候有意思了,方才去后街,想说书却没个听书的,这咋待得下去。”
许不令转眼看向空旷无人的长街,想了想,抬起手招了招。
已经官拜京兆尹的公孙明,上前躬身一礼:
“世子有何吩咐?”
“宵禁解了吧,老这么封着也不是个事儿。”
“诺。”
公孙明连忙点头,跑下去传令。
老萧呵呵笑了声,看向巷子深处:“其实王爷真不想来这伤心地。当年在长安,身边有狐朋狗友,眼前有如花美眷,一转眼回来,就只剩下个碎嘴的糟老头,一般人真受不了。”
“没人想来,不来得死。”
老萧一声轻叹:“是啊。不过想在这里站稳也不容易;北齐那边得了消息,天天在边军那边叫嚣‘许家篡国扰乱军心’,魏王也在说这个,说伪造了遗诏自立为帝,昭告天下百姓反许家。听说南越那边发现中原大乱,魏王把兵力抽走,也在暗中酝酿。天下分成四块,不快点拼起来,老百姓就得放下锄头提刀子了……”
两人闲谈间,酒肆里一壶酒见底。
满头白发的肃王许悠,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长街上等待的诸多人影,齐齐俯首:
“参见肃王殿下。”
肃王许悠的神色,比方才好了几分,牵着马走出巷子口,抬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