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萧履和窟合真能耐再大,也不能上天。
但他很快发现,周围的光线一点点变得暗淡。
白日光天,晨曦明媚,却忽然日影西斜,恍如黄昏。
“天狗食日,是天狗食日啊!”
“快躲起来啊!”
“如何是好!”
许多人神色惊慌,连禁军也未能幸免。
窟合真身边那些突厥人,同样看着天空,露出惊恐慌乱的神情。
还有的已经开始四处找地方躲藏。
关山海勉强定了定神,喝令禁军安静下来。
目光所及之处,除开窟合真和崔不去,几乎无人能淡定如初。
崔不去抬起头。
阳光已经不刺眼了,因为整个球体已经被黑暗罩住,果如被天狗一口吞下。
不必离开这里,崔不去也能知道,此时的京城,甚至京城以外的地方,必定已经人心惶惶,无措慌乱。
古书有云——
日为太阳之精,主生养恩德,人君之象也。
日蚀尽光,此谓帝之殃,三年之间,有国必亡。
君喜怒无常,轻杀无辜,戮无罪,慢天地,忽鬼神,则日蚀。
自古以来,无论官方民间,但凡与日蚀有关,就不会有好话。
它的严重性甚至直接与家国社稷挂钩。
从周围这些人的反应,便可见一斑了。
但不对。
太史曹主掌历法天文,像日蚀这样本来可以预测,又会动摇国本人心的大事,太史令怎会没有提前报到皇帝那里去?
或者说,皇帝知道了,但未曾与他说?
崔不去很快否掉这个推测。
皇帝明显是不知情的,否则肯定会提醒他。
崔不去对上窟合真的双眼。
后者朝崔不去微微弯起,温柔水漾,幽蓝深邃,说不出的好看。
仿佛崔不去,是他付诸情深,不容辜负之人。
窟合真什么也没说,但崔不去觉得,他必定已经料到今日会发生的事情。
“无道之国,日月薄蚀!”
崔不去忽然道,他特意提高声音,朗朗而发。
许多人不由自主朝他望去。
“南朝陈君主国,昏聩久矣,纵乐奢侈,奸妃得宠,邪臣在侧!而我大隋,万象更新,君明臣贤,正如旭日东升!一明一暗,此乃上天谕示,我大隋将兴,而南陈将亡!王师所到之处,必定旗开得胜,势如破竹!”
在崔不去说到一半时,关山海知机将手掌暗暗贴在崔不去后背,为他灌注内力,以便对方气息不停,声音能传得更远。
许多人六神无主之际,这番话无疑起了很大效果。
在听见后半段时,众人也不由自主想:是啊,隋朝如今开国方才三年,陛下修律法,宽刑罚,明典籍,揽群贤,怎么看都是欣欣向荣的新朝气象,日蚀所示,又如何会是在说本朝?
既然不是在说本朝,要么就如崔不去所说,剑指南方,要么,指的就是眼前这帮狼子野心的突厥人!
无须崔不去明言,逐渐冷静下来的禁军,都不约而同朝窟合真等人露出敌意目光。
与这批禁军的数目相比,窟合真几人显得势单力薄,如何抵受得住这般压力,当下便十分警惕,个个围在窟合真身边,生怕他们暴起发难。
窟合真本人脸上则浮现讶异之色。
这惊讶并非对着日蚀,也非因为自己处境的变化,而是因为他深知日蚀对中原人的影响,不啻突厥草原上天神发怒一般恐怖。
而崔不去竟能不受影响,且在这样短的时间之内就想出应对法子,勉强平定局面,令那些禁军将恐惧化为对自己这一方的敌意。
惊讶过后,窟合真笑了起来。
“崔尊使果然名不虚传,旁人曾对我说过,你是整个大隋,最难对付的人之一,眼下我才见识到了。”
崔不去根本没有与他废话的意思,当即让关山海将七王子府围严实了,就掉转马头往大兴宫的方向走。
可,不必等他去到宫门口,就已经有两个人过来与他会合,向他汇报了两个消息。
其中一人是秦妙语。
她奉命监视跟随郑译,以免他像刘昉和李穆两个倒霉鬼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但本以为万无一失轻而易举的任务,秦妙语没想到竟然出了岔子。
因为郑译死了。
另外一人则是明月。
他原本奉命入宫觐见,结果却在日蚀之后得知另外一个消息,便赶紧过来告知崔不去。
太史曹洪元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