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松宁,你人呢?”
“我有没有和你说下了戏就直接回来!你是有多大面子,还想让曲总等啊!”
许诺打来电话时,程松宁刚处理完身上的伤。
片场事发突然,千钧一发之际,他只记得护住头和脸。比起还在手术室里仍未清醒的其他同事,程松宁算是躲过一劫,但也仅限于此:他的右手骨折,打着石膏挂着吊脖,左手也伤得不轻,缝针上药的伤口持续散发痛感,必须尽量保持自然的平直才能减轻痛楚,不至于扯到手肘后刚缝合的伤口。
面对许诺的追问,程松宁无力回道:“我在医院。”
电话那头的声音几乎炸开,“我管你在哪里!爬也给我爬回来!”
许诺的声音实在太大了,程松宁还没表示,正低头为他固定输液管的护士就拧起了眉毛,虽然半张脸遮在口罩里,仍然可见她神情上的不赞同:“你现在可不能走!这药水才刚刚挂上,得输完两瓶才行,不想发炎破伤风就老老实实呆在这。”护士交代完,端着用具走时还一步三回头,生怕下一秒程松宁就扯开输液管跑路……
但许诺才不管,他仍在电话里下通牒,语气强硬。
“曲总亲自回来跟你谈,你还想怎么样?过了这个七年,你还有下一个七年吗?别人混个七年十年的,一朝沧海遗珠就能翻红出头,你呢?到现在还有人愿意花钱捧你这颗破玻璃珠子,还图什么啊!”
平常不见许诺说几句狠话,想必是憋太久了。
程松宁越是沉默寡言,许诺的语气和措辞就越肆无忌惮,仿佛要将全部怨气都发泄出来,已经不满足于话里话外的暗示,而是刻薄地指出“混到你这个年纪,有人接盘就不错了”!叫程松宁别捏腔拿调、故作清高,又不是多高造诣的艺术家,给了台阶就该下来,大有今晚程松宁不回去,明天就要被踢出公司露宿街头的意思……
一句不喘、连喷带骂了五分钟,许诺才停下来。
他并不是良心发现想要安慰人,而是意有所指地问:“你伤得重吗?什么时候能恢复?”语气依然咄咄逼人,并带着一股强烈的目的感。
程松宁心里早有预料,平静回他:“骨折。”
“那就是说接下来拍不了咯?”
许诺哼了一声嗤笑道,“我说什么来着?叫你别在外头白费力气!现在伤到拍不了戏,档期白白浪费,回头我还得赔礼道歉。这样吧,我看能不能喊方逸晖回来给你救场,这回可别怪我一碗水端不平,是你自己不争气!”
说完,许诺直接挂断了电话。
程松宁有点想笑,可是两只手都在持续不断地痛。
经纪人的电话刚挂断,剧组统筹那边又来电!
“程老师,你那边没事儿了吧?”
得到程松宁肯定的回答之后,对方也不多费口舌,直接步入正题,“这回的确是很抱歉,但现在的市场形势你也知道,剧组这边的档期是一天也耽误不得,哪怕什么都不干也是在白白烧钱,哪有那么多预算能烧呢……”
此时此刻,程松宁不仅不能生气,还得心平气和地顺着对方的话。
“我知道,我理解。”
统筹也好声着继续道:“都能相互理解的话,这事儿就好办了嘛,这次没能合作,咱们以后还有下次!工伤医药费和违约金等财务那头核算好了,一点儿不漏直接打给你!”说着,他又顿了顿,语气里多了一丝抱歉,“另外,还有一笔是慰问款,希望小程老师能够静静养伤,早日康复……”
程松宁不是刚拍戏的新人,自然懂慰问款的用意。
就是希望他不要声张,更不要较真。
按照鸿鹄传媒的一贯作风,一部戏的片酬前端、也就是签约定金,是直接打到公司算做抽成的,像程松宁这样算不上多大的咖,勉强能安上一个物美价廉的优点,他的单集片酬刚够得上腰部水平,一部剧几十集全部算在一起也没多少,甚至都用不着按拍摄进度比例给,通常杀青后结算一次尾款,就能拿到全部片酬。
如今程松宁没法继续拍,尾款自然也是拿不到的。
之前的定金都抽成给了鸿鹄,要不是剧组办事儿还有些规矩和人情,给了违约金外加一笔额外的慰问封口费做补偿,那这两个多月程松宁算是彻底白干了……
钱呐,钱呐,没钱可真难啊!
程松宁靠在椅背上,感受着两只手传来连绵不断的痛意,不住地叹气。
他扭着几乎僵硬的脖子侧过头,急诊室外头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玻璃窗反射出自己疲惫的身形,托了角色的福,脑袋上还能戴个帽子遮丑,这才没把脸上的憔悴也尽数暴露在外,否则那得有多狼狈!
重新扭过头,程松宁注视着吊瓶里一滴滴落下的药水,困意正要袭来时,外头突然响起了救护车急促的警笛声——
“医生!医生!救命啊医生!”
程松宁下意识望过去,被飞快推进来的似乎是个血肉模糊的人,肉眼可见伤得极重!旁边随行的人急得脸色煞白,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在前台护士的指引下联系亲属,垫付医药费……
此时此刻,他不由庆幸:我是自己走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