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一脸病容站在人群中,低头垂目不曾张过一次口,好似睡着般静立着,实则却在细细分辨各人立场。
他观察众人,众人何尝又不想探一探太子师的底细,只他一脸病容,又人多眼杂,到底没能上前。
宫墙外三三两两,或五六人,或家族姻亲,又或官职爵位,分布并无规律。
远远望去像四处散落的墨点,或是看不真切,可有的人却不用看真切。像是毫无章法云子,手拿千里镜的皇帝抿着嘴,让旁人猜不出心思。
“官家,风大。”
“回吧,你跟我来。”
贾代善赶紧应是,心中万分思量,脚步却不敢慢下来。接下来要如何收场,还要看文官的有多少骨气,只有文官先伸了手,才有他们这些武将的用场。
要贾赦知道老爷子的心思,只怕要无语片刻,到了这份上,有些事便由不得人了。至少,捧着羽家饭碗的官员,一群天底下最精的人精,不把最后一颗饭粒扒拉到自己碗里,那是绝不能罢休。
见血的狼,闻腥的猫,不撕血肉模糊,想收手都难。
指望官员的骨气,这群官老爷也就在入仕前才一心只读“圣贤书”,入仕以后却只肯念“圣心”这本人人都想读懂的天书了。
谈甚感同身受,未免太高看这群人精,若说只为利益,却又是把人看窄了。人心比深海,论不得,委实论不得。
时候也该到了罢,后头迟迟不见动静,贾赦皱了一下眉,不自觉搓着手指,耐心等着好消息。此时宫门缓缓打开,低沉中夹杂着刺耳,像这座至高无上的城,既让人沉迷又让人畏惧。
待宫门大开,原本的喧闹霎时消失不见,只有无数的呼吸声伴着整齐的脚步,缓缓向最高的那座宫殿移去。
永远都是如此,使人畏惧的沉迷的,只有那座最高的“权利”圣殿。
只列队还未维持多久,巷道传来马蹄声。
马蹄声,众人一惊,纷纷避让开来,能踏进皇宫的马,此刻已来不及多想,只盼千万不要节外生枝才好。
可惜,只怕他们注定要失望了。
马蹄声远去,众人还未回神,贾赦只好咳了两声,才又恢复了秩序,慢慢向前移步。
皇帝倚在龙椅上,底下他的臣子似乎已经等不及了,他冷笑一声,朝左边瞟了一眼,终是下了决心。
多年皇帝心腹的贾代善和董老太师对视一眼,默契的移开目光,在圣上身边的总管示意下,二人开始有了动作。
贾代善让了一步,就这一步,硬生生打断了从袖子里拿出折子准备行动的蒋老。
朝堂从来不曾清静,众人早就习以为常,原以为今日不过一场较大的拉锯战,说到底还是各方的平衡。
可这气氛,怎么看都不似从前,这,这……
若不是在瞬息间禁军入殿,众人早就嚷嚷开来,哪怕皇帝坐在龙椅上,该动手也绝不含糊。这次不同,连禁军都出动了,怕是真的要见血方才罢了。
圣上到底意欲为何,朝臣们盘算着,反倒有了默契,盘算着退一不,利益再大,终究大不过脑袋。
将众臣神色扫入眼底的皇帝心无波澜,他道:“宣罢”。
董老太师的旨意读完,未等众人反应过来,贾代善片刻不停歇的将圣旨摊开。
“轰”
圣上退位了,这还没完,接下来的旨意仿佛一锅油泼在了火上,灼烧到的朝臣无不震惊。若不是怕君前失仪,只怕前一道圣旨就已经有朝臣要躺在金銮殿上。
等第二道圣旨宣毕,有那几个不中用的,真真的直挺挺的砸在金贵的地砖上。
真疼!
贾赦抽了抽嘴角,眼前这一幕固然可笑滑稽,他心里却不是不震惊。
原以为圣上还要磨上许久,甚至……把碗掀了,再煮一碗新饭。终究是老人,哪怕是帝王,幕后掌权如何能比台前更至高无上。
帝王是什么,帝王是至高无上,帝王是顺我者昌。
锦衣夜行四个大字写的好,他可不信圣上是龙或是神,只要是人,位高权重的人,越是任性。
太上皇的称号比起皇帝,终究差了点火候,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他可不信,圣……不,现在应该称太上皇了,太上皇真的能彻底放下手中的权利,只怕到时候又是一场斗争。
斗争,皇家何时停歇过。
新皇连志得意满都来不及,他很清楚,自己的父皇为何在众兄弟中选中自己。当个傀儡,他也是皇子,从未想过。
新皇不认输,太上皇又何尝愿意,杀亲儿子,杀得……不过半日,他已问了无数次,终究舍不得。老大早废了,前面几个又有哪个没掺和,矮个子里拔高,至少能保下几个孽障的性命。
否则……战事将起,他老了,早已没了雄心壮志。
江山,不是他羽家一人的江山,君父为天下人之父,他不能让江山毁在自己手里。至少,至少老六还年轻,年轻意味着一往无前,此时,江山需要这样的皇帝。
思及此,太上皇心气顺了不少,就连面对几个儿子,他都不曾发怒,就这样罢。
不这样还能如何。
说太上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