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的声音渐渐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若远若近的吆喝声、叫喊声、脚步声, 还有人们的交谈声。
陈黎野还在哽咽,他被这一突变搞得有些茫然,便抬起头来。
他刚刚哭的厉害, 现在眼前还是一片模糊,于是又伸出手来,胡乱地抹了两把眼泪,把眼前的景象给抹清楚了。
他正身处一条阴暗的小巷里,而小巷外则是一个热热闹闹的集市。现在夜已经深了,集市上便灯火通明, 人来人往,小贩正大声地吆喝着,人们则都慢慢悠悠地逛着, 交谈声也乱七八糟的,说什么的都有。
“你听说了没有?”
有两个人恰好停在了巷子旁边的一个铺子前, 那人不知想起了什么, 转头对一起逛夜市的同伴说, “听说昨晚被抓起来的谢未弦今天从牢里跑了, 还把那个罪臣的尸体从地下牢带走了……”
“这谁能不知道啊?凤大人都急疯了。”他的同伴说, “你没看他今天一整天都在满京城的跑?那去了谢家又去了顾府的, 到处都在找,可就是找不到那人呐。倒也奇怪,京城一共就这么大,他还能去哪啊?”
“不知道……不过,不是说是谢未弦把那个顾黎野害死的吗?”
……?
什么?
陈黎野愣了一瞬。
那个人的同伴听了也有点茫然:“啊?这是谁说的??”
“怎么, 您不知道啊?”管着铺子的店老板听他俩谈到此处,也跟着搭了腔,说道, “听说啊,是昨晚凤大人和几位权臣去顾府时候的事儿,他们在那儿查了一番后,查出了点东西来,就说要造反的不是顾黎野,是那姓谢的嘞。是他在背后捣鼓着,那罪臣才想造反的。”
“毕竟那罪臣之前一直在京城,一直都没什么事,这去了一趟塞北回来没几年就有反心了,怎么想都不对劲儿吧?”
“凤大人也还说了,他们两个其实是那个关系……您懂吧,就是那个,断袖!不过也全是那姓谢的心里头脏,想利用他,才跟他搞那情情爱爱的。唉,也是那罪臣可怜,这辈子都被关在京城里,不知道什么情什么爱的,人家一说,就被骗的忽忽悠悠地上了当,什么也不管不顾了,这把连命都给人家赔出去咯。”
“是这样吗?”那人还是觉得不对劲,说,“那谢未弦为什么还跑出来去找尸体……”
他的同伴一边挑拣着铺子上的东西,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肯定是因为那尸体上有东西吧?要不然就是他太恨这个傻子了,就算人家命都没了他也不消气,想要把他挫骨扬灰呗。”
“……为什么?”
“因为造反都还没开始计划就全败露了啊。”那店老板吸了口烟,一边慢吞吞地吐出烟圈来一边说,“嗨,要我说,就是这谢未弦傻。他就算知道怎么挡外族,也整不明白那些个政事。你看,他这还没开始造反呢,整个计划就全露馅了,也不知道这统领怎么当的,要是我来,我指定比他强一百倍咧。”
“就是这么回事。”那人听到这儿,就转头对他满脸茫然的同伴说,“行了,别想了,你要是真能理解谢未弦为什么这么干,那你离疯了也不远了。”
“说起来,昨天晚上在顾府那边闹得可厉害呢。”店老板也说,“听去那儿看热闹的人说啊,那个顾小将军就跟疯了似的,把自己关了起来,谁也不见,一直在里面摔东西,外头全是禁军看着……唉,也是真可怜,不知道他以后要怎么办咧。”
陈黎野被这一通完全本末倒置的流言击的满眼震惊,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然后,他就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他回过头,这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了。
他身后是谢未弦,谢未弦原来一直待在这条黑暗的小巷道里,沉默地听着这些流言。而现在,他就转过了身去,一步步往巷子深处走去。
他已经穿上先前被狱卒摘下来又放到旧顾府那里去的玄甲了。一袭黑披风再加上那些玄甲,这一身俨然是陈黎野最熟悉的样子,是战无不胜的边境军统领。
可这位统领虽然此刻一身威风凛凛,却在扶着这条黑暗小巷里的墙一步一步一瘸一拐地往前走,每一步都步履维艰,似乎随时就要往前倒去一般。
陈黎野怔了怔,又跟了上去。
谢未弦对刚刚那通本末倒置的流言似乎没什么感想,就那样安安静静地在黑暗中前行。
等这条巷子走到了头,眼看要出去时,谢未弦又把背后的披风解了下来,像白天一样往头上一罩,罩住了自己的面容。
他伸手掖住衣领,咬紧了牙,一头闯进了外面的灯火通明里。
这也是一条集市街。
谢未弦掖着衣领,在暗处疾走而过。他本就穿的一身黑,这边的集市虽然没那边的热闹,但好说歹说也是个集市。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铺子上,几乎没人注意到他。
谢未弦很快从集市里脱身而出。
等四周几乎没了人影之后,谢未弦就松开了手,一下子把自己扔到了墙上靠住,然后背贴着墙,慢慢地滑落了下来,坐在地上喘了好几口气。
跟随着他滑落的身影,墙上留下了好长一道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