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是想借助玄门易术,暗中收集那些朝臣的罪证,再一举捅到圣上面前吗?”湛明轩答非所问,语调不急不缓,慕惜辞闻此轻笑一声:“是,也不是。”
“嗯?”
“朝臣们的把柄自然是要收拢的,但我并不准备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将它们送到陛下那里。”慕惜辞弯眼,慢悠悠踩平了地上那九只小坑,继而绕着浮岚轩的小院踱起步来,“直接向圣上告发,那效果必然不会太好,陛下为朝局稳定,多半又要从轻发落,选几个官职不高不低的大人,下几道不轻不重的惩罚。”
“您是说……”湛明轩的喉咙禁不住的阵阵发干,胸腔内一颗沉寂多时的心脏亦跟着猛烈跳动起来,听面前小姑娘的意思,她像是想——
“湛公子,当下朝中党羽横生,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与其费尽心力去之一翼,再被吃了痛的疯狗追着啃咬……”慕惜辞足下微顿,唇角轻勾,“不如从一开始,就将他们连根拔起。”
“说到底,安平侯也好,户部尚书也罢,都不过是在前方冲锋陷阵的车马小卒,光除掉他们是不够的。有道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安平侯府,户部尚书府,加上与安平侯有姻亲的相府,这几家相互倚仗,背后又有墨书远、墨书昀两位皇子做靠山,关系密如铁桶。”
“只要他们之间没发生绝对的利益冲突,就算我们除去一个安平侯祝升,也立马会有下一个‘安平侯’上位补上,如此生生不息,反令人困扰。”
“所以……”湛明轩滚动了喉结,他从未有哪句话说得像今日的这几句一般艰难,也从未有哪一日说的话像今日这般多,“您想插手……那件事?”
当今圣上眼见着壮年将过,立储之事亦渐渐被提上了日程。
那祝升等人有恃无恐,无外乎是仗着自己手中攥有两位皇子,比他人更有机会成为那所谓的“从龙之臣”,若真想斩草除根,只能将这两位皇子的通天大路,一齐——拦腰截断。
“算不上想要插手,只是觉得那两位不适宜顺承大统罢了。”慕惜辞漫不经心地碾了碾鬓边垂下的那缕碎发,神色微凉,“何况慕家势大又有累世功勋,看着国公府眼热的和等着它大厦倾颓者不知凡几。”
“尤其今朝相爷,他身为文官之首,平素与家父多有不睦,若任那二人上位,乾平岂还有慕家容身之处!”
墨书昀有勇无谋,不堪大用,却极易受人蛊惑,为人操控,是最好的傀儡人选;墨书远则心量狭窄,阴狠奸诈又刚愎自用,好大喜功,让他登基称帝的后果,她前世已经见识得足够了。
这两人都不是上选,无论是谁登临大统,都注定为苍生之祸。
“湛公子,惜辞没有多大的野心,唯想保我国公府一世安定而已。”慕惜辞笑笑,她所求不多,只想要阿姐身体康健、嫁得良人,父兄长命百岁,祖母善终其寿。
待这些达成,她还想承继师父前生之志,愿天下太平,不起纷争,而后再云游四方,救苦扶危,竭尽所能,渡此间众生。
“小姐,您的胆子真大。”湛明轩敛眸,面上隐约带了笑意,为保国公府的一世安定,她便决意要拔除乾平两位风头正劲的皇子……这样狷狂轻纵的话,普天之下,怕也只有面前这位小姑娘说得出口。
但他心中无端相信,相信她说得出,也就做得到。
“是的,我的胆子一向很大。”慕惜辞颔首,好整以暇地回望了那抱着枯枝的玄衣少年,记忆中小将的轮廓在这一瞬与眼前人合二为一,她眼底泛起浅浅的波,“惜辞不敢夸口称一句万全,却也有九成的把握。如何,湛公子,您可愿与惜辞赌这一把?”
“小姐所说的确很有诱惑力,让人无法拒绝。”湛明轩松开了绷着的嘴唇,自伯府被抄之后他已消沉了不知多少个日夜,今日却猛然间沸腾了那一腔冷透的血。
“明轩,愿誓死追随小姐。”湛明轩拱手,冲着面前的半大姑娘深深行揖,他也不清楚自己心头的那种冲动究竟从何而来,但他清楚,这是他不可错过的机遇,一旦错过,只怕会后悔终生。
“湛公子,您追随的不该是我,而是这里。”慕惜辞歪头,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知道您心有报国之志,所以不要追随一个人、一件事,追随您的‘心意’便好。”
“三年后,我自会向兄长举荐您入伍参军,届时无论是保家卫国,还是拼得一身功名,都随您。”慕家的儿郎生来便要驰骋疆场,湛氏的子嗣又何尝不是如此?
将门世家的骨子里便流淌着那味名唤“风沙”的血,在京中看着朝臣蝇营狗苟,远不如边关杀敌镇城来得痛快。
前世的湛明轩成了乾平不可多得的一员猛将,今世的他眼睛里仍旧写满了对那大漠疆场的无尽向往,她现在的确需要一名能随侍左右的善武侍卫,可她同样不想就此便扼杀了一位未来的良将。
于是她给自己定下了三年,三年内她设下一切该设的网再尽力恢复从前的身手,三年后她就让他回归本属于他的地方。
那抛头颅、洒热血,挥发少年意气与豪情的地方。
“小姐……”湛明轩听罢不由微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