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慕诗嫣失魂落魄地走回席位之时,离着那宫宴开始,已然只剩下不到盏茶的时间了。
慕文华见自家女儿满面的恍惚,不由得投以带着关怀的问询眼光,慕诗嫣触及他的眼神,腹中却生出了满腔的无名业火。
——都怪她这个不上进的爹!
在朝为官这么多年,他还只是个小小的五品工部郎中,若他再努力一些,坐到了三品工部侍郎,她不就能跟着一同坐到第三排乃至第二排了?
或者他更努力一些,成为一品工部尚书……
那她,便能跟着慕惜音姐妹一起,坐在天子手下的第一排了。
官居三品,是乾平权力中心的最低下限,同样也是顶级贵女圈子的敲门砖。
只有慕文华自己成了当朝的三品大员,她才算真正踏进了顶级贵女的范畴,才能在与萧妙童、施雅等人对话时挺直了身板。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宫宴上也只能坐到第四排的边角,甚至连这个第四排都是沾了她大伯慕文敬的光,方才得到的!
慕诗嫣的牙关阵阵发了抖,她越过众人,看向三排之外的慕惜音姐妹。
梳着双螺髻的小姑娘抬着脑袋与身侧的姐姐说着悄悄话,少女被她逗得阵阵发笑;坐在对席的晋王世子,则以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温柔目光,静静注视着那名年长些的姑娘。
再远一点,骄矜的小公主墨绾烟眼巴巴地瞅着慕惜辞,那样子仿佛是想跑过去与她继续玩耍。
慕修宁研究着瓷盘上繁复华丽的花纹,墨君漓在一旁耐心的小声讲解,偶尔回头管一管一味贪甜的墨绾烟。
前排的一切看起来既光鲜又靓丽,便连桌上的水果点心都看着比她面前的这些,要来得更加新鲜味美!
她心中的嫉恨发了狂,不甘与怨怼野草一般四下疯长,她顶着那股火气,不耐烦且没好气地挥了挥手,含着怒意的声线压得极低:“爹,我没事,您还是管好自己吧。”
“今日宫宴,到场的世家贵人无数,您可要抓紧机会,好好与他们攀谈攀谈才是!”
“嫣儿,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慕文华颇不赞同的蹙了眉,他惯来厌烦官场上拍马逢迎的那一套,也不爱显摆他国公府的出身,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还只是个小小的五品郎中了。
入仕十年,他从未借助过他父亲与大哥的势力,即便慕文敬也曾有心帮他,也都被他一一婉拒。
他不喜欢朝野之中的不正之风,同样也不想仗势欺人。
他自认为官十载,两袖清风,从未做下亏心之事,却不想有朝一日,他的亲女儿竟能说出这样有违他心愿的话来。
“你娘在家究竟教了你什么?什么攀谈,什么贵……”
“爹。”慕诗嫣冷声,陡然打断了他的话,她大受了刺激的脑子早已失了分寸,“无论我娘教了我什么,她都是为了我好,反倒是您,整日混日子一般,不知上进。”
“——也不知道我娘当初嫁给你,究竟是看上了什么!”
“嫣儿!”慕文华蹙眉低斥,眸底升腾起说不出的失望。
这训斥吓了慕诗嫣一跳,她下意识回头向她父亲的方向望去,忽的对上他眼中丝毫不加掩饰的失望色泽,眉骨猛地一跳。
她怎么一个不慎,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这些可不该被她爹知道。
都怪这宫里的规矩,若是刚才韵诗在她身侧,她定然会想办法提醒她不要说错话的。
啧——
慕诗嫣咬唇,迅速摆出一副委屈又可怜的表情,眼眶与鼻头说红就红了:“抱歉,爹爹,女儿在外面吹多了冷风,脑袋有些不清醒,这才一时失言……”
“一时失言?”慕文华拧着眉头反问,他的理智隐隐告诉他那不是所谓的“一时失言”,可情感又押着他让他相信,他忽然间失了言语。
慕诗嫣低头轻“嗯”了一声便不再出声,长久的沉默后,慕文华望着头顶的锦绣雕梁长长叹气:“下不为例。”
“以后莫让为父再从你嘴里听到类似的话。”否则他绝不姑息。
“是,女儿知错了。”慕诗嫣颔首,这称得上严厉的话语令她禁不住心惊胆战,印象中这好像是她好脾气、软耳根的父亲头一次发火。
而他眸底的失望也让她的背脊微微发寒。
但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她觉得自己只是想催父亲上进罢了。
这天底下又有哪个女儿,不希望自己的父亲更厉害些呢?
慕诗嫣如是在心中宽慰着自己,悬在殿门上的厚帘子被人掀起,带来一阵刺骨的风。
内监高亢尖锐的通传声自殿外传来,她循着那风与喊声抬了眼,率先入目的便是那件华贵无比的明黄龙袍。
四十多岁的男人尚值壮年,身形挺拔不见半点佝偻,步伐从容矫健,带着帝王独有的威严气势,候在殿内的百官家眷齐齐起身,目视着云璟帝一步步踏上大殿上首的主位,纷纷俯首作揖,山呼了“万岁”。
“众爱卿平身吧,今夜本就是家宴,众爱卿毋需多礼拘束,自在些便是。”云璟帝笑容和蔼地抬手压了压掌。
“谢陛下。”在场众人得了他的旨意,连忙再度行了揖,角落中的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