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过了两番话的兄弟俩骤然相顾无言,慕文敬杵在原地缄默了半晌,最后终竟是半句话都不曾说得出口,顾自叹息一声,便欲率先跨出那方东厢。
慕文华见此容色微愣,随即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一把拦住了那眼见着就要出了门的老将:“大哥!”
慕大将军应声回头:“怎么了?”
“……抱歉。”慕文华敛眸,神态像是在一瞬间便老了不下十岁,“是我没有管教好嫣儿。”
——今儿本是他们老娘的七十大寿,他女儿却无端闹出了这样大的乱子。
是他对不起爹娘的教导,是他对不起慕氏的列祖列宗。
“……文华。”慕文敬抿着嘴唇沉默一瞬,继而再度抬手拍了拍自家小弟的肩头,“此事与你无关。”
“此番是南安王与弟妹他们相互折腾着闹出来的问题……我知道的。”
“嫣儿还没蠢钝到连东西都分不出来的地步,更不会傻到放着府中的丫鬟婆子们不用,非要自己搀扶着一个外男入东厢换什么衣裳——”
除非她撒了谎,她是故意掐着时间进来的,并且那墨书远一开始想要求的目标,也未必就是他那好侄女。
他那时瞅见他眼底藏着的惊疑不定不像是在作假,可若是他想求的并非嫣丫头,那岂不是说明,他盯上的是……
呵。
想通了其间关窍的慕文敬无声冷笑,漆黑的瞳底倏然一凉。
——想拆散好不容易修成正果的音儿和世子,或是想拐骗他家乖乖小阿辞?
——呵忒!做梦去吧。
“果然,连大哥你也看出来了。”慕文华听罢,不由咧嘴苦笑,“可她们娘俩儿,这会却仍旧把大家当着傻子呢。”
“诶,不是,老弟,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啊。”慕大将军长眸一瞪,鼓了老脸,“什么叫‘连我也看出来了’——你哥我看起来有那么笨吗?”
“再说,那仨人表现得那么明显,我要是看不出来才有问题吧!”
“是是是,不笨不笨,大哥你是咱乾平最英明神武、学富五车、睿智过人的武将——”看着那拒不承认自己脑子里只有那么一两根筋的自家兄长,慕文华从善如流,当即敷衍万般地夸了慕文敬两句,而后忙不迭地推着他出了东厢。
“得,大哥,我这会也看透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左右嫣儿她也都到了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的年纪,咱们这些个做长辈的,便不必为她多操心了。”
“甭管好赖祸福,且让她在自己担着去罢!”慕文华摆手,话毕又望天长长舒了口气。
事已至此,他也不想再与他们计较了,总归只要慕诗嫣来日不会后悔、后悔了也不会回来再找他哭就行。
“还行。”被人推出门的慕文敬闻声挑眉,似笑非笑地回头看了慕文华一眼,“你竟然还能想通,这也算是种了不得的进步。”
慕文华听见这话不由得呼吸微滞,他忍了半天到底是没能忍住,抬腿一脚踹上了老将的小腿:“呸,去你的!”
*
慕氏兄弟走后不久,萧淑华便以不方便留在屋中见两换衣服为由,命韵诗给墨书远等人取来两套备用衣裳后就率先离开了东配房。
于是那屋内眨眼便又只剩下了慕诗嫣与墨书远二人,后者觑着那渐渐止了哭的姑娘,憋不住将那在心中藏了多时的问题问出了口。
“嫣儿,难为你方才在国公爷面前帮着本王撒谎,此番……多谢你了。”捏着衣摆的墨书远语调微顿,仔细斟酌了下言辞,“不过……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不是王爷您让嫣儿来的吗?”才止哭不久的慕诗嫣瞬间恢复了先前那派哭哭啼啼,“那会明远堂兄寻我来换班,我见那时间尚且充裕,便先回朝华居换了身衣裳,把那被雪打得差不多了的袄子换了去。”
“等再出来的时候,恰在岔道口那撞见了大姐姐——她说方才有个小丫鬟四处找我,说是王爷您有要事要与我商讨……”
“怎么,王爷,难道大姐姐与我说了谎,您那会子寻的根本就不是我,而是她对吗?”
“这、这怎么会呢?”冷不防被人道破了心思的墨书远心下一惊,面上却佯装着那派声色不变,他伸手,安抚似的将慕诗嫣揽进怀中拍了拍,眼睫悄然掩去他瞳底闪过的道道暗色。
——果然是慕惜音那聪慧过人的女人,临时觉察到了连他都不曾发觉的疏漏之处,顺手推来了慕诗嫣。
“本王那时是酒劲儿上了头,压根就不记得自己有派人去寻过你……这才觉着有些惊讶。”
“毕竟……本王之前一直以为那不过是个过分旖旎的梦境——真的,嫣儿,一切都像是梦一样。”青年故作深情的低了头,眸中刹那蕴上了满满的温柔,慕诗嫣无端被他那样子恶心了个够呛,险些没忍住当场呕出了声。
——什么像梦一样、什么旖旎梦境!
他是指他在梦中跟着慕惜音翻|云|覆|雨了吗?
呵,男人这种只靠着下|半|身思考的东西。
少女娇羞不已地垂下了眉眼,心中却是冰凉一片。
她不知从何时起,便已看透了面前这浅薄又心狠手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