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还知道她从前待她并不好啊。
慕诗瑶闻言忽的发了笑。
她唇边噙着那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眼底凉飕飕蕴着一潭冰,她转眸看向身侧早不似当年那般张扬跋扈的憔悴女人,声线温柔似情人呢喃:“不错。”
“二姐姐,你说的一点不错,若论亲疏远近,相较于你,我确乎是与三姐姐要更为亲近一些。”
“但此事你知我知,国公府以外的人,却是半点不知不晓。”
“毕竟眼下承袭了慕家国公之位的是大伯而非父亲;来日能继承慕氏这满门荣耀的,也是明远堂兄而非你我。”
小姑娘说着,故作伤心地垂下了眉眼:“是以,不论我与三姐姐如何亲近,在外人看来,大房的荣光始终都是大房的荣光,而我只是二房的人——”
“只是二房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儿罢了。”
“所以说,二姐姐,无论先前朝华居与栖云馆之间有过多少矛盾与误解,在旁人眼中,我们姐妹二人,始终是休戚与共的——”
她这话说的倒是实话。
如今萧氏已经被休下堂去,世人许是不会再将她当年所做的种种恶事与他们国公府二房联系起来,但慕诗嫣不同。
她姓慕,她至死身上都淌着慕家的血,她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着他们二房乃至是整个国公府,她说她与她休戚相干,并不是句玩笑话。
唯一夸张了点的,大约就是那个“度”。
——她们确实休戚与共,但并没有与共到密不可分的地步。
外人确乎是会将国公府的大房与二房分开论数,但自从她父亲擢升四品佥都御史、她随三姐姐等人去燕关立下一番功勋之后,那界限倒也不似之前那般分明了。
慕诗瑶想着晃了晃眼珠,此事说来也是可笑,她记得她幼时曾听父亲说过,从前的慕氏无论男女,个个都是能上阵领兵的大将之材,只是到了她爹与大伯的这一辈起,才渐渐辨出了文武、割裂了门庭。
她父亲少时体弱习不得武,反倒对读书习字格外情钟,祖父见他们慕家这满院子的粗人里头难得出了个读书的料子,索性便让她父亲自此专心念了书。
也就是从那时起,国公府才慢慢分出了大房二房,慕家也不全然是从前那个慕家了。
——而今这界限淡去,大伯他们看着倒是挺高兴的。
“二姐姐,我不是圣人,你与萧氏从前那样对我,我心中自然是有些怨的。”慕诗瑶抬眼,眸光淡淡,声色微凉,“但光有那股怨气没有用,人总要向前看。”
“过不了几月,我就十四岁了,来年便是十五及笄——也到了要相看人家的时候。”
“虽说现今父亲颇得陛下器重,我亦侥幸得了个‘县君’的头衔,可佥都御史到底只是四品言官,我这县君之封,也说不得这辈子都没了再更进一步的可能。”
“这样的家世,在这皇亲国戚辈出、随便扔一把石子儿都能砸到两个三品大员的京中,压根儿就算不上出挑,我若想求得一个称心如意的好人家,少不得要指望你这个做王妃的姐姐,替我撑一撑门面、当一当靠山。”
“当然,这种事,从来都是相互的。”小姑娘勾唇,定定攫紧了慕诗嫣的双瞳,“二姐姐,倘若妹妹我当真求得了一份好姻缘,你那王妃之位,亦自会坐得更加稳当——”
“换言之,姐姐,我今儿舍得把柳姑娘充作大礼赠送与你,从来不单单为了你。”
“最主要的,我得要为我自己的姻缘考虑。”
“姐姐,你好好寻思寻思,看看事实,是不是如我说的这样?”慕诗瑶歪头,慢悠悠拖长了声调。
慕诗嫣被她盯得无端便冒出了一头的冷汗,她细细咂摸着慕诗瑶方才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脑内乱成了一团浆糊。
她不期然地想起这一个多月以来,施雅在她面前的耀武扬威,想起墨书远对她的冷言冷语,和他那仇视一般的眼神。
她想起下人们愈渐嚣张的议论,想起锦鸢楼内显然一日单薄过一日的菜色,还有她娘许久之前教给过她的那些怨怼与刻薄的恨。
京中的百姓们最是健忘,四个月过去,街头巷尾里有关墨书远“痴情种”的流言早已销声匿迹,人们早就忘了戏文里唱过的那些山盟海誓,南安王亦早忘了他当年与她说过的那些甜言蜜语。
——她知道他在谋划着想要将她休下堂去,她知道他从未真心实意地心悦过她。
慕诗瑶说得对,与其死坐以待毙,她倒不如跟着她联手,让那舞姬帮着她勾住南安王的魂,起码还能坐得稳她如今的位置、维持住她今日的体面。
慕诗嫣的眼神闪烁个不停,她知道自己已然被慕诗瑶说得动了心,面上却仍旧要不放心地试探上一句。
她半垂了眼帘,任眼睫遮掩去了她半个瞳孔,小心观察起了慕诗瑶的脸色:“四妹妹平日从不提什么姻缘家世,今儿却突然提出来了。”
“——听妹妹这个意思,妹妹似是已有了看好的人家?”
“却不知……妹妹这是倾慕上了哪家的青年才俊,可否告诉姐姐一声,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好帮你相看相看。”
啧,她就知道她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