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人,您是想说,路氏近来一直在暗中给西商皇室提供积粮屯兵用的钱财?!”
元灵薇听罢心头陡然一凛,她虽不够聪明,却也能听出白景真这近乎明示的弦外之音,当即猛地拍了桌案,豁地起了身:“此话当真?!”
“是真是假,只要殿下您派出两个心腹,下去仔细查探一番,不就知道了。”白景真敛眉说了个轻描淡写,就势捧了桌上茶盏,给自己添了杯新茶。
“再者说,殿下,眼下您还不曾跟路氏彻底撕破了脸面,近几个月,路氏府库之内有没有大额账目出入,您还能不清楚吗?”
“这东西,本宫自然是……”元灵薇蹙眉,下意识就想应上一句,孰料不待那话脱口,她便先一步调转了话锋,“等等。”
“这也就是说,路惊鸿这两个月拨出去的近二百万两白银,压根儿就不是为了他京外养着的那两万私兵?!”
“或许私兵的粮饷也被算在了里头,”青年垂眼,眸色晦暗不明,“但两百万两,决计不是一个区区两万人的乌合之军能消耗得起的。”
“殿下,您生自天家,从前大抵是没经手过兵马。”
“咱们扶离皇城拢共有禁军一万九千余名,每年的粮饷加上各式武备,拢共也不过能花上个五六十万两——这还是全然脱产(不需要种田)的精兵,似路家手中那帮半吊子玩意儿,哪里就能在短短的三五个月内,花掉两百万两?”
“两百万两,差不离够支撑扶离上下四十万兵马一个季度的花销了。”
“这、差这么大?”元灵薇诧然瞠目,一时竟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先前只听人说养军最是费钱,却没详细考虑过要养活这扶离上下四十多万的兵马,究竟要花出去多少钱。
而今听白景真这么一说,她这脑子倒真是不受控地发了懵。
一则,若两百万两只够扶离那四十多万兵马花上一个季度,那一年岂不是要耗进去八百万两!
可她扶离一年的税收才不过八百万两——莫非国库那账本早便年年见了赤字?
二则……那路家到底是从哪来的胆气,敢做出这等无异于背主叛国之事!
“对啊,差的就是这么大。”白景真颔首,提到积粮养兵,他恨不能立马给元灵薇当场列个单子出来,“并且,殿下,臣说的这两百万两一个季度,还是在地|方|军与戍边军皆有田地可种、能减免去大半粮饷的情况下。”
“倘若全军脱产,一季度的花销又何止二百万两,那最少也得奔着四百万两开外去——即便是有农田可种,这一年亦要花进去一个国库的税收!”
“若非自先帝即位时起,军中便可自行处置每季余下的农货产出,不少武官闲暇时带着将士们与附近的村镇做了些零散生意,扶离的国库早就见了底了。”
“那……从前军中产出的剩余农货,是不可以用来自由交易的吗?”元灵薇的头皮发了麻,她以前从不知道养个兵马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而且……而且若准了军中人自由买卖农货,父皇他就不怕大家重农弃兵吗?
“臣幼时曾听父亲说过。”青年沉默一瞬,沉声开口,“从前那些剩余农货,皆要交由地方府衙派下去的专人处理,得来的银钱再统一送还军中。”
“但军中大营大都远离市井,等着那所谓的专人从各州|府衙领命出来赶到大营,放不得的时令鲜蔬早烂透了,剩不了多少。”
“并且,农货卖出去的银钱回来时,还要经沿途各地官员们盘剥一层,最后分发到将士们手中的,可能只剩三两个铜板,根本不顶用。”
“所以朝堂年年拨款,地方年年哭穷,营中将士们年年挨饿受冻……罢了,不提这个。”白景真摆手。
先帝那样深谋远虑之人,未必不清楚放开了军中贸易的祸处,只是与让将士们受冻挨饿、连刀枪都握不稳相比,放开这贸易的利处远大于弊处。
何况,军中又能分得什么样的良田?
不过是些半薄不厚、弃之可惜的寻常田土罢了,本也余不下多少东西。
——最多是让将士们心中多些底气,给朝廷节省些开支而已。
再加上军中那明文书就的军规管着……据他所知,不少地方的将士们,都更愿意拿那些农货与周遭百姓们来一出以物易物,换些军中用得上又耗得快的小物件。
“原是这样。”
盘剥,哭穷,挨饿受冻……元灵薇哑了嗓子,她年幼初初识字之时,还曾笑过史书里晋惠帝的那句“何不食肉糜”,不想经年过去,她竟成了真正问出这句“何不食肉糜”之人。
这让她无端有些无地自容。
“殿下,前朝之事,远没有您想象中的那样简单。”白景真看着女人那派懵懂又自责的样子,禁不住略略放缓了语调。
他低头怅然叹息一口,仍旧循着他来时定好的路子,慢声牵引着元灵薇的思绪。
“就比如路家的这一摊事。”青年抬指轻点着座椅扶手,指尖敲在木面,哒哒的响,“殿下,您想想。”
“如今宣宁侯等人已然是与西商国君搭上了线,给他大漠送去了近二百万两的银子,假若您是那西商国君,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