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温家祖孙,白景真总算能坐下来安生喘一口气。
先前被他一盏茶喷湿了大半的桌案,这时间已然干得八||九不离,青年垂眼,就手拿布巾擦去了余下的那点水渍,继而提起了笔山上架着的一杆狼毫。
——他们这边既已定好了主意,那他也总要先与七殿下通一通气。
免得来日收起网来,再无端闹一个措手不及。
白景真如是想着,一面吹干了宣纸上尚洇着的墨迹,卡在黎明时分,放飞了那只才醒的信鹰。
鸟儿的身影眨眼消失在重檐之上,青年凝视着它远去的方向——
瞳底映出片火一样烧灼着的朝霞。
*
长乐二十七年,六月季夏。
墨君漓揣着那沓才从自家下属们手中得来、尚新鲜热乎着的物料,悄声登上了入宫的马车。
打从符开云处得知,定远侯陈氏一族有豢兵谋反的心思后,他便一直着人留心观察着此事。
如今总算刮齐了定远侯陈安德心有不臣的证据,也不枉他们观风阁,上下通力搜寻了足足两个月。
当然,这还只是个开始,好看的戏,还都排在后头。
少年笑眯眯弯了唇角,入宫便直奔了帝王书房。
彼时墨景耀才批阅完一摞奏章,抬眼瞅见那无声钻进来的矜贵少年,险些被吓掉了手中的朱笔。
“阿衍,你这……怎么突然笑的这么阴险。”云璟帝跳着眼底,安抚似的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近来墨君漓亲自进宫哭穷的次数较以往略有减少,他冷不防瞧见他这又诡异又狰狞又稍带猥琐的笑容,还真有些不大习惯。
“矮油~老头,你这怎么能说人家阴险呢,人家今儿分明是给你带两个好消息来的。”少年捂着面皮嘤嘤假哭,末了不忘抛给自家老子一个“幽怨”的眼神,“你这样说人家,人家好~伤~心~啊~~”
墨景耀听见他那恶意捏出来的动检,脑仁和心脏不受控地就是一阵突突,可怜的老皇帝哆嗦着抠了抠指头,下意识向后仰了身子,面容痛苦不堪:“……我告诉你啊阿衍,你再不正常点,我可要喊人给你叉出去了啊!”
“害,没意思,老头你真是年纪越大越不禁逗。”墨君漓闻言懒洋洋地翻了翻白眼,边说边晃荡着掏出怀中揣着的那沓物料,随手将之拍上了御案,“喏,老头,你瞅瞅,这是什么。”
“谁知道你小子一天到晚又弄出些什么东西来蒙我。”云璟帝嘟囔着接过那几页宣纸,低头细细阅览了一番,片刻后挑着眉梢抬了脑袋,“哟,陈安德这是终于憋不住了,准备要搞出点花活给大家看看了啊。”
“什么叫‘终于憋不住’。”少年蹙着眉头寻到了盲点,“老头,合着你早就知道陈氏没安什么好心?”
“嘿呀,也不是很早吧,”墨景耀摊着手说了个轻描淡写,“主要还是他太蠢没什么脑子,心中一有点什么花花肠子,转头就能都摆在脸上。”
“反正我之前遣他们家去南边驻军的时候,就猜到他可能不大安分,给他调离京城那么远,也是希望他能在那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寻思寻思,静静心。”
“结果没想到,他这心不但没能静下来,还越发变本加厉,这会竟然已经不单单是看朝中同僚不顺眼了,啧啧——”
云璟帝摇头晃脑,满眼写着嫌弃与可惜。
墨君漓却在听见那句“看朝中同僚不顺眼”时便不受控地裂了脸皮,他忽然想起自家小国师先前与他揣测出的陈安德的几种造反动机,眉骨微跳。
“所以说,老头,陈安德想造反还真跟着朝中其他武将有关?”
——他见过小肚鸡肠的,但他真没见过这么小肚鸡肠的!
“谁知道呢,有可能吧。”云璟帝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我只知道他当年一直觉得自己是怀才不遇,怨我信任国公府还一度重用靖阳伯。”
“那会去南疆戍边,他走的也是不情不愿,直到我跟他三番五次强调过南疆边城的重要性,又给多拨了不少军饷,他脸上才稍稍见着点笑影。”
“总之,陈安德这个人,能耐不大,破事儿不少,心眼小得像是针鼻儿,比有些女人还能叽歪。”
“要不是他爷爷和他爹在世的时候屡立奇功,给他陈氏攒下了不少功勋,大小也算是个将门,我早就收了他的兵权、撸了他的爵位了。”
“得了,不提这些糟心事。”收好了桌上纸笔的墨景耀晃悠悠撑了老脸,“——阿衍,你直说吧,你刮出来这些东西,是又打了什么样的坏主意?”
墨君漓闻声撇了撇嘴,他发现了,甭管是小国师还是他老爹,这帮人只要一看到他开始查什么人、翻什么事,就觉得他心里是在打劳什子的坏主意。
——这弄得跟他是那等一肚子坏水的黑心货一般,他哪里就有那么黑?
少年心下不住腹诽,面上却仍旧是一派嬉皮笑脸,他呲着白牙一屁股坐进了大椅,一对眉毛抖出了花:“没什么,老头,我就是想做一桩好事,成一成他人之美。”
“什么成人之美,我看你这分明是想把他们一网打尽。”听出了他弦外之音的墨景耀低头轻嗤,转眸瞟了眼窗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