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一声一声地哀求着,手下的力道却是丁点都不曾削减。
处理好路惊鸿的尸首后,本就没剩多少力气的元灵薇这时间更是那巨力顶得向后仰倒下去。
冷硬的金砖(古代皇室专用的一种铺地地砖,并不是金子做的)磕碎了她满头的珠翠,剧痛从腰间沿着她的脊骨向上蔓延,她定定望着那跟着她矮下身子、眉目狰狞的姑娘,瞳中尽是惊骇与绝望。
“熙、熙华——”
发苦的腥气漫上喉管,霎时有血气溢出了她的唇角,她本想抬手摸一摸她的鬓发,可等她真正抬起手来,才发现在那刃上剧毒的作用之下,她已然再看不清了。
——在她眼中,她从未有哪一日似今日这般模糊。
可她却又从未有哪一日似今日这般,将她看得这样清楚。
当年那个跟在她身后、会拍着小手笑着叫她“皇姐”的孩子,究竟是走散在这亘古绵长的时流之内了。
只余下一个被欲望支配的躯壳。
“呵。”
元灵薇放了手,继而拼着仅剩的一点力气别过了脑袋,光色消尽时她缓缓垂下了眼睫——即便是死,她也不愿再看她。
就当她的妹妹是与她一起死了。
“皇姐……”见女人咽了气,元灵芷总算松开了那柄淬了毒的刀。
她低头瞅着元灵薇那张满是释然的脸,良久后抬手抚上了她的双眼。
这一瞬,她也说不清自己心中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她死了,她就再也没有皇姐了,按理说,她应该感到难过才对。
可如今,除了那一两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与愧疚之外,她为什么还能咂摸到一股隐秘而又浓烈的兴奋呢?
——这兴奋,好似就像她幼时第一次弄死那只挠了她一爪子的花皮畜|生一样。
“皇姐……没有我的允许,你怎么能阖眼呢?”少女细声喃喃,边说边用力扒开了女人的眼睑。
漆黑而毫无光泽的瞳仁刹那暴露在了一室烛光之下,她这才心满意足地收了手。
“你得死不瞑目,这样我才能把这场戏继续唱下去呀……”
她如是说着,话毕抽出匕首,将元灵薇身上的衣衫连割带扯地撕了个稀烂。
扯碎女人的衣衫之后她尚觉得不足,于是又费力把元灵薇的尸首拖去了佛龛之前。
案子上的神佛慈悲地半垂着眉眼,她想了想,就手为那尸身摆出个难看到近乎屈辱的姿势。
做完了这些,她抄起一截她一早便准备好了的扫帚棍,将整个佛堂打砸出个满地狼藉,最后才脱下自己那件染了血、又被刮出不少破洞的玄色外衫。
褪下来的衫子被她随手扔在了蒲团边上,她就势往自己身上扑了两把才打砸出来的灰渣。
布置好她想要的一切后她抱着手臂缩进了桌下,垂落的桌幔遮去了她的身形,她静静等待起宫中余下之人搜寻到这里——
*
由是等到元灵薇安排的人手,带着宫中剩下的三两名宫人搜寻到这处佛堂的时候,看到的就只有那满屋子的七零八碎,还有元灵薇那具冷了不知多少个时辰的尸首。
“殿下!”为首的侍卫先是一愣,而后惊呼着大步奔上前去,一直躲在供案下的元灵芷知道此刻时机正好,遂佯装不小心地拿手肘磕上了桌腿。
“谁在那里!”这不大不小的响动立时引起了侍卫的警惕,他厉声大喝着,一面拿佩剑迅速割开了那层桌布。
仅着着一身素色单衣、瑟缩着躲在供案之下的少女骤然出现在众人面前,侍卫定睛瞅清了她的模样,面色不由猛然一变。
“陛下?”认出了元灵芷的侍卫脑壳发了懵,他怔怔攥着掌中佩剑,一时竟不知该做些什么。
好在先前被屋中景象吓傻了的宫人们这时间已然回过神来,几个小宫女见状惊叫一声,连忙拥上前去,将元灵芷小心拉出了供案。
后者甫一出那供案,立马便躲进宫女们的怀中哭了个上气不接下气。
侍卫见此颇觉尴尬地抬手挠了挠脑袋,直到看她情绪发泄的似是差不多了,这才斟酌着轻轻开了口:“陛下,您这边是……”
“乱、乱民。”元灵芷应声抽噎着抬了抬眼,彼时她眼中尚蒙着水雾,一双眼眶也俱是一片通红,正是最惹人怜爱又不易令人生出疑心的样子。
她紧紧抓着小宫女的衣衫,一面仰头看了那侍卫一眼,面不改色地将一切推在了所谓的“乱民”身上。
“是乱民!”少女咬着嘴唇说了个斩钉截铁,“朕……朕本来在佛堂好好礼着佛,皇姐突然过来找朕。”
“皇姐、皇姐说宫中不大安全,随时可能有乱民冲进来,又说她已安排好了人手,让朕随她出宫,她好派人将朕偷偷带离京城。”
“朕本来、本来都已经答应了皇姐,正准备跟她出宫,哪想到没等我们俩走出佛堂,就听见门外传来了乱民们的动静……呜呜……”元灵芷抬手掩面,话未说完便又是一连串的呜咽。
侍卫闻此不禁重重拧了双眉,他皱着面皮,这会子也顾不得什么天威不天威了,低头焦急万分地盯上了少女的容颜:“然后呢?陛下,后面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