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书淮循着孩童指出来的方向抬了眼,果然见着檐角下临近内殿的地方,有块微凸出来的雕花瓦颜色瞧着比旁的屋瓦要深上两分。
见此他不由微微颤抖了眼瞳,连带着转头开口时,那声线也隐隐含上了三两分的颤音:“所以,那块瓦就是……”
“对呀,没错,那便是己土塑成的瓦。”离云迟咧嘴,“并且,从它身上逸散出来的煞气浓度来看,没猜错的话,这瓦是十足十的棺底泥做出来的。”
“看来那设阵人当真是极舍得下血本呢。”
小道童背着两手无不感慨,墨书淮却在听清了这番话后,彻底将身子抖成了筛糠:“棺、棺底泥。”
“那不就是——”
“是的,良王叔叔,就是您想的那种,混了点灰渣土腥子尸泥。”离云迟含笑颔首,浑然不顾青年那越发酸软的腿脚,抬臂拍了拍他的衣袖,“好了,良王叔叔,接下来的上房揭瓦,就得看您的啦!”
“不不不,我不想,我不要,我拒绝!!”
墨书淮双手抱脸惊声尖叫,话毕扭头便欲拔腿开跑。
小公主见状眼疾手快地一把薅住了他的腰带,顺势小牙一磨,发出声恶狠狠的狞笑:“哥,再跑我就把你腰带和裤子一起扒了,让你往后余生都抬不起来头!”
“我敲,乐绾,你好恶毒!!”
“放心,更恶毒的还在后面——”墨绾烟冷笑,边说边用力扯了把手中革带,“大哥,你再不过来好好给我上房揭瓦,我明儿就给我嫂子写信,说你在京城眠花宿柳,整日流连青楼。”
“什么被父皇扣在京城干活那都是假的,事实真相就是你看上了青楼的花魁和楚馆的头牌,拿着父皇的圣旨当挡箭牌,在外跟着你的小三四五六比翼齐飞、浪翻红被……”
“哼哼,左右你这几个月也出不去京城,等着那信送到我嫂子妆奁上头,你可就是跳遍天下名川大河也洗不清了!”
“……见鬼,你这小妮子怎么跟老七一样可恶!”死提着裤腰不放的青年白着脸扭了眉毛,但如今命门被人拿捏在手,他也不得不忍着跟人低一次头。
“这谣可造不得啊,你嫂子素来爱看那劳什子评书话本,脑子里一向塞满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鬼东西,这话若是被她听去,你哥我保准得做回孤家寡人——”
“使不得是不得,我跟你去揭瓦还不行嘛!”
“很好,背后说我嫂子坏话,罪加一等——快点干活!”小公主应声闲闲挑了眉梢,随即腕上力道微重,猛一下将青年甩去了殿门之前。
惨遭“非人虐待”的墨书淮对此敢怒不敢言,直到他切实站到那屋檐下的时候,双腿犹自打着哆嗦。
运起轻功前,他忍不住回头求救似的望了离云迟一眼,眸中藏着他自己都不曾觉察到的希冀:“那什么……小云迟,我上去抠这块己土,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可逆转的可怕后果吧?”
“比如我被煞气入体……或者这倒霉房顶直接塌了给我埋地上什么的……”
“安心吧,良王叔叔,您今天已经捞了辛金、抱了乙木,”小道童闻声咧嘴,“如今再抠一块风干了的己土,肯定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何况,现在是巳时,室外阳气正盛,而您的身体又一向康健,若无外力加持,煞气想要入体令您得病,也是需要一定的时间的。”
“至说那房顶会不会塌……放心,玄霁方才好生观察过了,这瓦就是个无用的装饰,既不承重,也没与其他瓦片相勾连,应当是被人后卡上去的,你只管揭了就是。”
“行,那我就上了。”墨书淮咽着口水点了点头,言讫足下一蹬,满目悲壮地翻身上了房顶,继而双腿紧紧勾上了屋檐,自己半探着身子,竭力伸手去掀那块被人藏在角落里的己土。
其间不乏有负责扫洒的宫人内监们路过此处,好在有小公主在,众人对青年人耍出的这一出,倒也是见怪不怪。
——大家只当良王今日是不慎被乐绾公主按住抓了壮丁,这才不得不认命翻上了房檐。
毕竟他们这位小公主平素最好上房揭瓦,从陛下的御书房再到后妃们的寝宫,总归除了太后寝宫与先皇后所居的三生殿,便连那金銮殿,都被她偷摸抠走过两只角兽。
乾阳殿嘛,拆了就拆了,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众人如是想着,殊不知这竟真让他们猜透了半数真相。
待那被抓了壮丁的青年顶着一衣摆灰泥、毫无形象地重新翻下房檐的时候,宫人们禁不住对之投以怜悯的眼神。
冷不防收到众人怜爱的墨书淮却是膝盖一软,险些当场摔一个五体投地。
“良王叔叔,仔细跌了那己土!”离云迟瞠目惊呼,忙不迭上前捧过他手中瓦块。
直待那泥瓦被他用布巾与符箓细细包好,他才缓缓吐出口气来,这会方想起那翻下来脚软了的青年。
“良王叔叔,您没事罢?”
“……没事,就是为什么他们看着我,像是看着个死人一样?”站定了的墨书淮连连摆手,抬眼望向四下宫人时瞳中写满了迷茫,“难不成……我命不久矣啦?”
“戏少点并不会死,大哥。”小公主闻言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