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臣言讫转了头,满目殷切地盯紧了老人的面容,温晋见状似笑非笑地弯了弯眉眼,脱口的话颇有那么两分意味深长:“我?我能有什么意见?”
“尔等方才所述,不无道理,但是老王,此事你若要问,原也不当问我。”
“你该好生问问太师大人。”
温老将军道,继而慢悠悠转眸乜了白景真一眼,轻轻牵了唇角:“毕竟,陛下临去前,是将社稷托付给了太师而非我等——”
“而且,刚刚你们几个,未免也太激动了些。”
老人话毕便不再言语,那几个老臣听见这话心却陡然凉了半截——今夜他们几个瞧见那张与元清过分相似的容颜后,这反应确乎是太激烈了点,一时竟忘了大长公主是大长公主,小殿下是小殿下。
虽说乾平的云璟帝也是为极出色的帝王,小殿下周身的气度亦似乎颇为出众,但没人能确保墨君漓来日一定能像他的父母那般,成为一名举世难求的明主,而他们也显然没有那么多试错的机会。
江山为棋,一子落错,满盘皆输,他们原不该这样轻纵冒失。
想过一圈的王姓老臣稍显懊恼地抬手抓了抓头,一面下意识扭头望向那自墨君漓等人离去后就不曾出过声的清隽青年。
年少时的惊艳,难免会影响到他们如今的判断,而在座的除了白景真外,人人都曾亲眼见识过大长公主当年的那番绝世风华。
——他有些迫切的想知道白景真的看法。
那老臣心下如是想着,余下的几人亦跟着他静静调转了视线,冷不防遭受到众人凝视的白景真垂头沉默了良久,半晌才略略抬起了眼眸。
“兹事体大,不敢妄断。”青年的声线平静而淡漠,他起身时,袖风扑灭了案子角上一盏明灭不定的油灯,昏暗光色下,他的背影是说不出的孤单寂寥。
“再议罢。”
那就……过两天再议呗。
众人闻此面面相觑,最后到底肩头一耸,熄了灯缓步摸去了通铺。
左右帐外有乾平的重兵把守着,他们这会是插翅也难逃,有那个时间去寻思这些没用的玩意,倒不如早点休息,躺下睡觉。
几人心下腹诽,胡思乱想间昏沉沉闭上了眼睛,鸡鸣后有兵士准点为他们送来了早膳,待到众人梳洗整齐、用膳完毕,慕文敬又笑眯眯地出现在了帐子口。
“几位大人,慕某今日带你们好好逛一逛我军营地。”撩开了门帘的老将不由分说地做出个“请”的手势,众人见此禁不住微微僵硬了面皮。
虽然他们并不明白一个大军营地能有什么好看的,但瞧着慕文敬和他身后站着的那几个持刀侍卫的架势,他们大约也没有那等回绝的余地。
惨遭“胁迫”的扶离朝臣们认命似的出了大帐,温老将军路过慕文敬时憋不住对他偷偷翻了个白眼。….收受到自家老丈人无限嫌弃的老将不自觉悄悄挺直了腰杆——今儿这出能怪他吗?这都是音儿那丫头和他们倒霉催的殿下的主意。
对,他绝对没在其中起到任何撺掇、怂恿,忽悠加码以及幸灾乐祸的作用。
慕文敬摸鼻望天,而后假咳着引着众人朝着他们临时开辟出来的校场走去。
彼时以萧弘泽为首的青羽卫一干纨绔,已然在慕惜音的指示下排好了队形,百尺外的细砂校场上,亦立好了一水儿的寸厚木靶。
“军营之内,本无甚稀罕玩意儿,好在小女无事时琢磨出来的这些个火器武备还算新奇——便斗胆请诸位大人闲来看个乐子,顺便训一训军中这帮惫懒的夯货!”
“音儿,还不快来见过几位大人!”慕文敬大笑,边说边招手唤来那正调试着一杆隧火铳的玄衣姑娘。
后者闻声忙不迭三两下装好手头火器,顺手将之往身侧纨绔怀中一塞,大步赶至众人面前。
“爹。”慕惜音拱手,随即转头看向那一众扶离朝臣,神情是惯来的镇定自若,“慕氏惜音,见过几位大人——外公与两位舅舅也在。”
“嗯。”温老将军应声颔首,反倒是缩在后面的温玉山闻言颇不自然地伸手挠了挠头。
“好了,音儿,诸位大人来这可不是为了说闲话的,你且先快些带着他们晨练罢。”慕文敬见这气氛略有些尴尬,连忙笑着拍了拍自家闺女的肩膀。
“喏。”慕惜音见状不着痕迹地挑了眉梢,遂翻手挥下了掌中令旗。
巨鸣乍响时五十粒铅丸齐齐崩穿了百尺外那寸厚靶心,狠狠钉入那立在靶后百余尺的木质围栏。
几个体质差些的文臣被那开铳时的巨响震得头晕目眩,余下几个武将则是双目一瞠,死死锁紧了那一面面被铅丸打穿了的木靶。
没人比他们更清楚这样轻便精准又杀伤力骇人的火器在战场究竟意味着什么,眼下若非有温玉郎死命拦着,温玉山恨不能直接扑倒那校场里,抱着靶子看!
“慕国公,敢问这东西是……”白景真绷着唇角低声发问,向来从容的面上如今隐隐多了两分几不可查的苍白。
微风拂过他脖颈时,他心底不住生出了点点后怕——好在今日种种皆是他与七殿下一早便商量好的一出大戏,否则这样的武备当真打在温家军身上……那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