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浩然现在的情况真的很惨,他的气息已经微弱到不像是修士该有的了,孱弱到好似下一秒就可以停止。
但是他却笑了,这是其他修士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一种笑容。
不论何时何地,除了有扶葭在他身边的时候,曾浩然从来都不会笑的。
他们不是没有见过曾浩然落得如此艰难处境的时候,与之相反,他们其实已经见过太多太多这样的场面。
曾浩然能够这么迅速地成为众所周知的黑马,他付出的绝对不是一点点,没有任何一个修士在提到他的时候会用幸运来形容他。曾浩然是一个接一个地挑战问仙榜上的天骄,然后一步步爬到问仙榜第十的。
每一次的战斗,每一次的争夺机缘,他都会伤痕累累。
但每一次,曾浩然都会用冷漠的眼神看着周围的一切。即使是知道他已经没有多少气力了,即使知道他身负重伤,但没有人敢在他虚弱的时候对他出手。
因为曾浩然是出了名的狠人。
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谁都怕自己也被他咬下血肉和骨头,谁都无法忽视曾浩然身上的那股狠劲。
但现在的曾浩然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在这种浑身是伤的情况下,他没有像往常那般露出让人畏惧的獠牙,而是笑得特别灿烂。
像是一个涉世未深、充满着朝气的大男孩。
“你说,只要你帮了我,我就要为你做任何事。”曾浩然的眉眼弯弯的,在说这话的时候,就好似在说某种很甜蜜的事情一样,就连音调也变得轻快了一些。
扶葭怔了一下,他没有想到曾浩然说的是这句话。
也没有想到对方在说这话的时候会是这样的神情。
扶葭眼睫一颤。
他让对方下了心魔誓,他一直都认为曾浩然讨厌极了这个束缚着他的誓言,也认为对方是基于心魔誓的逼迫才这样帮助他的。
可现在——
他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神情。
扶葭不懂情感,他分别不出周围人是什么样的情绪,只能靠着认知。但此时此刻的他,他却无法从曾浩然身上找出任何对方正怀有恶意和不真诚的证据。
扶葭的嘴唇微启了下。
——为什么?
因为自身的性格,扶葭真的很少会有主动开口的时候,更何况是开口询问了,但现在的他却有了想要询问的想法。
但在他还没有开口的时候,曾浩然的声音却继续想了起来。
“还好。”
还好什么?
“总算还是在生命快要结束之前完成这个承诺了。”曾浩然的唇角弯得更厉害了,他的长相颇为出挑,只是因为身上常年累积下来的气质,很少有人会察觉到这一点。当身上锋锐的气息消散后,出色的样貌便显露了出来。
“我还没有那么差劲。”浑身血污的青年有些小心翼翼地将一直捧在怀里的神器捧到了扶葭面前,然后再度展露出了阳光的笑容,“葭葭,给你。”
扶葭的指尖微颤了下,他接过了这把神器。
“为什么?”
这是很轻的一道声音。
也是扶葭第一次向曾浩然说出这句话。
在扶葭接过神器后,曾浩然便如同松了一块大石头般,一直紧绷着的身体再也无法超负荷了。他的背脊猛地弯了下去,手上支撑着他的本命灵器也开始剧烈地晃动,发出了哀嚎般的嗡鸣。
曾浩然猛地咳了好几声,但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是佯装若无其事地挺直了背脊,掩去了痛苦露出来了显得有些温和的笑容。
可是他的身体在不住地颤抖,他扬起的嘴角在流着鲜血,他的剑在哭泣。
“为什幺要用灵力护着它?”
明明不用护的。
只要曾浩然不被真正杀死,只要他不心甘情愿地将其交给其他人,神器便只能被曾浩然拿在手里。
而且,这是神器!
当世可能没有任何人可以损它分毫。
扶葭忽视了在他拿到神器时心里生起的那种熟悉感,只是垂眸看着曾浩然。
曾浩然似乎怔了一下,但脸上扬起的灿烂笑容却丝毫不减,他声音里的虚弱已经完全无法掩盖了,他的语速开始变得有些缓慢起来,“会脏。”
声音已经很轻了,但声音里却是在场的其他人都没有听到过的温柔。
“身上都是血,这样狼狈,我拿着他会让它变脏的。”曾浩然解释道,“不能就这样将它给你,不能弄脏的,你手里的东西应该是最好的。”
他真的已经很虚弱了,解释的话语一字一顿的,每一个字都好像耗费了他所有的气力。
也好像包含了极其复杂和难以明言的感情。
但扶葭的指尖却继续颤了一下,但他面上依旧不露任何端倪,声音仍旧不带任何感情,“不需要。”
他的眼睫飞快地颤了一下,眼帘处落下一片阴影。
“我手上沾满着血腥。”扶葭的声音顿了一下,“我会杀了琼州密列中的所有人。”
他直视着曾浩然,想要从曾浩然身上找到丝毫的破绽,“包括你。”
所以,不需要。
他不值得这样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