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格外,浅黄色的落叶在风中划下最后的弧度, 校舍内, 一点香灰“噗”地跌进炉灰, 转眼便寻不着踪迹。
李儋元写得久了, 终究是力有不逮, 脖颈间又染上病态的红, 胸脯起伏也逐渐剧烈。安岚看得心疼, 弯腰用袖子去替他抹额上的汗水,李儋元笔下一滞, 抬眸朝她望去,两人目光碰在一处, 仿佛温暖的光亮渗进心扉,他微微扬起嘴角, 用目光告诉她:不用怕, 他一定能行。
安岚注视着那双坚定而清澈的黑瞳, 不禁也跟着微笑起来。
这时, 豫王在讲台上轻咳一声,叩了叩桌案高声提醒道:“香快烧完了,两位殿下可答好题了?”
李儋元心中一凛,连忙低头继续疾书, 终于在那柱香烧完之前写完。安岚连忙扶他坐好,又替他捧着那张纸交上去, 然后再垂着手站在一边等待吩咐, 豫王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 轻声道:“还以为你都忘了自己该做什么。”
安岚吐了吐舌头,另一边的太子也交上卷来,李徽让安岚替他在桌上展开两份宣纸,只粗粗扫了眼就笑道:“如果我现在宣布胜负,太子殿下必定不服,不如这样,我将落款撕去,让在座的仕子们来评判如何。”
太子脸色难看,端起杯茶咬着牙道:“全凭皇叔乐意。”
于是两份策论在满座的学生们手里传了一圈,除了几位认出太子字迹的徐氏嫡系,再加上一个秦放,其余所有人都把票投给了李儋元,李徽拿着收回的宣纸,刻意走到李行渊身旁道:“这次,太子殿下总该是心服口服了吧。”
李行渊眼中都要窜出火来,可碍于豫王的身份不好发作,转而恶狠狠地瞪了李儋元一眼,然后暴躁地挥了挥手,旁边的书童连忙将炭炉给搬到了李儋元座位旁。
这场风波之后,除了窝了一肚子火的太子,所有人都如往常一般听讲授课。安岚边听边做着些沏茶、磨墨之类的杂事,一眼瞥见太子歪靠在座位上,面色阴沉地转动着碧玉扳指,一颗心不由得高高悬起,只盼他不要再想什么法子去报复三皇子才好。
一直到放了学,安岚还是没法彻底放心,边跟着李儋元朝外走边小声道:“我还以为,你刚才又会故意输给他呢。”毕竟他藏了这么多年的锋芒,不过是想换得个平安罢了。
李儋元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原本是这么想。”
安岚立即瞪大眼问道:“那为什么……”
“因为你为我弯膝铺纸,甚至不在乎会被人说成什么模样……”李儋元转身对着她,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想看我赢。”
安岚眼也不眨地盯着面前的男人,英挺的眉宇间隐有傲色,嘴角却仿佛带了抹温柔的笑意,她突然觉得心跳得有点快,快走几步逃离这种逼视,再甩头抛开心头那团迷雾,小声问:“可万一……太子又找你麻烦怎么办?”
李儋元负起手缓步往前走,“在国子监的地方,有豫王在旁看着,他还不敢公然对我怎么样。至于私下里……”他眸间闪过厌恶之色:“这些年他派手下人做的小动作也从未少过,但到底碍着父皇还在,他也不敢做的太过火。”
安岚听他提起豫王,忍不住又追问:“为何豫王刚才一定要让你们比试呢?”
李儋元看着她迟疑会儿,终是照实回答道:“皇叔这些年去看过我几次,他总是劝我,一味的躲藏退让,只会让太子更加变本加厉,等时候到了,总得开始学着展露自己。”
安岚皱起眉问:“什么时候到了?”
李儋元微抬起下巴,目光显得有些幽深:“我也不知道,不过等等看,也许就快要到了。”
安岚望着他的侧颜,突然生出个猜测:前世,李儋元并不是走投无路才去投靠豫王,也许他们之间早有过什么约定,甚至布下过草蛇灰线的棋局。
可这一切,她竟全无知晓。
于是并肩走在湖堤上的两人,状态却大不相同。李儋元终于能痛快赢上这一役,行走间都透着少年意气,安岚却扯着袖子、心事忡忡地迈步。到了停放马车的地方,安岚猛一抬头,发现琼芝竟未听她的安排呆在侯府,此时正抱着个食盒,站在马车停靠的大树旁等她,边等边百无聊赖地踢着脚下的石子。
她今日穿了石榴红的窄袖衫,腰间系着嫩黄色宫绦结,圆润可爱的下巴翘起,处处都透着少女的娇俏与灵动。
安岚心中莫名一突,几乎下意识地转过身体,踮起脚挡住李儋元的视线。
李儋元走得好好的,突然被她猛地一挡,以为她有话同他说,可耐心等了会儿,却只看见她秀眉拧起,似乎十分紧张,嘟囔着说不出话来,忍不住失笑道:“干嘛,你要劫我?”
安岚绞尽脑汁也不知该说什么圆场,可还是固执地挡住他的视线,脑中突然一闪,殷勤问道:“三殿下,你的马车停在哪里?”
李儋元觉得她局促又慌张的模样有些可爱,索性想看她究竟要干嘛,于是悠悠往某个方向一指,谁知刚抬起的手指突然被她一把捉住。
安岚心浮气躁,拽着他的手,只想快些把他拖到远离琼芝的方向,感觉到掌心里那只手似乎有抽离之意,她倔强地把五指收紧,转头殷勤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