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声声, 将寒意送进未烧炭炉的禅房内。
谢侯爷手里的茶汤已经变凉, 他嫌弃地往外推着白瓷杯沿, 捂不热的掌心,让他想起在和姜氏后人之间的情感魔障, 真假难辨,至亲至疏。也许开始就是错的,所以才逃不脱算计, 换不来真心。
他不断回想着,安岚对他说的那些话,究竟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她对他撒娇、依赖,微笑、痛哭, 背后是不是全藏了不可告人的意图。
这时, 豫王留在殿外的随从推门进来, 道:“王爷, 那观音殿里的丫鬟走了,我跟着她出去,发现她上了侯府的马车, 但是里面并没有别人。”
豫王一怔, 然后竟笑了出来,瞥着谢侯爷道:“看来, 咱们都被你家那小丫头给耍了。”
谢侯爷半点也笑不出, 他凝视着已经冰透的指尖, 不知为何冒出个念头:也许这便是报应。
安岚靠在一面结了白霜的墙壁上, 膝盖被风吹得僵冷,便将它们蜷起,自手臂上汲取些温暖。墙的背面,他们好似又小声议论了两句,然后也觉得无趣。门板“吱呀”地响了两声,她抱着膝盖一动不动,直到看见肖淮高大的身影挡在面前,半蹲下来朝她伸手道:“他们都离开了,我们也走吧。”
她撑着他有力的手臂站起,才发现全身冷硬得像灌了铅,又轻的提不起半点力气。肖淮皱起眉,可他再不能如以前那般把她背起,只有小心地扶着她的胳膊,把她送到了李儋元等候的禅房里。
在这样的天就全靠地热续命的李儋元,这时正裹着鹤氅裘衣,恨不得把身体缩着贴上手炉。禅房里一丝热气都没,茶具都冷的刺骨,若是以往有人告诉他,他会在这样一间房里呆足一个上午,他一定会骂那人疯了。可他今日偏偏做到了,因为有人在等他,他不能让她失望。
禅房门被推开,李儋元倏地抬头,看见同肖淮一起走进来的安岚,脸色竟苍白的与自己无二,大致也能揣测出,她究竟听到了什么。
肖淮扶着失魂落魄的安岚坐下,朝李儋元抛去一个嘱托的眼神,后退一步,向他认真地躬身行礼,才终于放心朝门外走去。
李儋元看着他的背影离去,收回目光道:“你这护卫,倒真是忠心耿耿。”
安岚在那堵墙外吹了太久的风,有关前世最后的那丝温情也消散无踪,这时缩着脖子,全身的皮肤仍在战栗。原本灵动的黑眸里,仿佛盛满了迷雾,又仿佛荒芜一片。李儋元看得心疼,咬牙将自己怀里的手炉送回去问:“你很冷吗?”
安岚只看了眼他的脸色,又将手炉推了回去,轻声道:“我没事,过会就好了。”
李儋元也不愿与她多做这些无谓的推让,招了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试探问道:“你听到的,很糟吗?”
安岚的下巴尖儿垂垂耷着,好像一只被兜头淋了冰水的小狐狸,令人想将她抱进怀里揉着毛安慰,可惜她并不真是是狐狸,旁边那人也只敢想想而已。
两个人都不开口,胳膊挨着胳膊,坐在一间冰冷漏风的房里,可谁也不愿离开。李儋元莫名生出些患难夫妻之感,他拢紧了裘衣,又安慰道:“其实,哪怕他是有心利用,也不代表那些情意全是作假,既然你直到最后一刻都将他当作深情不渝的好夫婿,就算是演,他也尽力给你造了场不会醒的美梦。”
安岚苦笑着摇了摇头,终于吐出口气道:“阿元哥哥,被操纵的生活,再完美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看的这样通透,李儋元倒不知该从何安慰,想了想,将右手搁在两人中间,目光却不敢看向她道:“你要实在觉得冷,我可以借你捂一捂。”
安岚一怔,视线往下移,看见一只如被玉石匠人雕琢过的纤长手掌,状似随意地搭在他们之间交叠的衣料上,而那只手的主人却连一个角度都没偏向她,甚至刻意躲避与她目光相触。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毫无拘泥地将自己的手覆上他的手背,又轻声道:“三殿下,可你的手也是冷的呢。”
李儋元的嘴角牵起个弧度,终于朝她转头问道:“你怕冷?”
安岚感受着掌心传来的触感,缓缓收紧了手指,冲他眯眼道:“我不怕。”
李儋元被她按住的手指抖了下,他们离得那样近,能清晰地看见她眸间的荒芜长成芳草,生机勃勃,热烈而倔强。
自她手心传来的温度,仿佛一块烧得过热的烙铁,烫得手背的筋络都在发痛,心脏也像被扔进沸水煮得不停扑腾,偏偏旁边那人越握越自然,笑的眉眼都弯起,就这么抓着他的手背不撒手。
李儋元突然觉得窘迫,手指想往外抽又舍不得,不知从何而来的小虫子爬的整只胳膊都发麻,安岚察觉到他的意图,觉得自己一直死抓着人家的手好像挺不要脸的,可明明是他送上门来的啊。她转了转眼珠,干脆把他的手掌翻过来道:“三殿下,我来给你看手相吧。”
被反复灼烤的热意终于抽离些,李儋元暗暗松了口气,随口调侃道:“我可不知道你会算命。”
话音一落,两人都有了片刻的怔忪。安岚看着他手心那些曲折的纹路,整颗心倏地沉了下来。她一定是刚才昏了头,为何会说出要为他算命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