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衰老的灯火虫沿着吧台上一条浅浅的木槽向前爬行。
它太老了,早已失去了蜕皮的恢复能力,浑身上下布满了时间留在它身上的痕迹,半透明的虫翼一侧蜷曲着,另一侧则充斥着类似风蚀后的孔洞,显得单薄而脆弱。
硕大的肚子被仅存的三条腿缓缓拖着,腹腔中肉眼可见大片白色的钙化物质,只有一小片区域还能发出微弱的荧光。
两根纤细的手指从天而降,轻巧的夹住这只灯火虫,把它放在一小滩晕开的酒液上。虫子迫不及待的探出口器,用力吮吸起来。
然后它身后绽放的荧光稍稍明亮了一些。
“店里以前用不起魔法蜡烛,养了一小群半野生的灯火虫。”科尔玛略显惆怅的看着那只贪杯的虫子,随口解释道:“不过现在就剩下几只了……这只胆子最大,敢来桌子上讨酒吃。其他胆子小的,只会藏在墙角吃点露水。”
吧台之外。
樱花酒馆的客人盯着那只虫子,眼中却没有什么焦距,脑子里一直盘旋着酒馆主人之前的那段故事。
迷路的小女孩,跟她一模一样——只不过一个迷失在镜中世界,一个只是在沉默森林迷路——然后一只失去孩子的大老鼠,在迷路小女孩身上找到了情感的慰藉,然后两个孤独的灵魂相互依偎着向着各自的理想奋进……
客人用力晃了晃脑袋,试图摆脱脑海里那个令她心情复杂的事实。
“这么说……”
朱思举起杯子,喝完最后一口果汁,微微摇头,总觉得杯底的果子稍稍带了几分酸涩,破坏了之前良好的口感。
然后,她才抬头看向科尔玛,总结道:“……这么说,在一段时间内,你跟他之间的关系像父女一样?”
“这段时间。”科尔玛纠正了朱思的用词。
‘一段时间’带着几分限定的意思,似乎是过去式;而‘这段时间’能够表达的涵义就更宽泛一些了。
虽然朱思回来了,但不代表那只大老鼠就要离她远去——毕竟从去年底到现在,她又攒下了几条漂亮的围巾,还没送给它。
朱思一时有些语塞。
她迷失在镜子里的时候还很小,幻梦境也不是什么能让人正经学习的地方,人情世故方面处理总是还带着几分天真,所以面对略显强势的酒馆主人,下意识便以沉默作为应对的方案。
与之相反,曾经担任过第一大学学生会副会长的科尔玛,在处理这些事务的时候显得更得心应手一些。
她玩味的盯着朱思额间的那粒鲜红。
半晌,才反问道:“看上去,你并不知道我跟鼠老头之间的关系……那你今天晚上来酒馆做什么?只是为了蹭一杯果汁?”
果汁确实很好喝。
朱思感受着体内充盈的魔力,默默想着,然后摇摇头:“不是……就是随便出来溜达溜达……然后就来到了这里……然后听到了一段有趣的故事。”
“溜达溜达。”
科尔玛抓住一小缕垂在胸前的银发,在手指上绕着卷,目光中多了几分思量,重复着朱思刚刚使用过的形容词:“……有趣。”
确实有趣。
对于巫师而言,世上基本不存在‘偶然’这种概念,任何看上去毫无关系的二者之间的碰撞,都是某种命运安排下的必然。
当然,即便认为朱思今晚的到来并非偶然,科尔玛也没有掏出自己的塔罗牌,试图占卜命运的轨迹——虽然她现在已经是一位大巫师了,但她并不觉得自己的塔罗牌在面对涉及传奇的痕迹时有多少作用。
“既然漫无目的,而且果汁也喝完了,那么早点回去休息吧。”科尔玛轻轻吁了一口气,放下指尖缠绕的银发,试图打发掉面前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你明天还有课吧……放心,如果有鼠老头的消息,我会通知你的。”
朱思并未起身告辞。
她摩挲着手中空掉的杯子,迟疑片刻,反问道:“你最近打算做什么吗?”
北区大贤者惊讶的扬起眉毛。
“我的意思是说,你这几天有没有什么新计划。”朱思放下杯子,表情严肃了几分:“命运不会无缘无故指引我来这里……如果你有什么打算,或许我可以帮忙。”
“计划?计划倒是一些。”科尔玛轻笑一声,心底却飞快转过自己最近批核过的计划,某种程度上,她也认同朱思的意见。
但作为一个新诞生的巫师团体,作为这个团体的灵魂人物,科尔玛每天都要做出许多大大小小的计划与决定——比如向联盟申请巫师全体会议的坐席;要求丹哈格提供针对北区巫师的法律援助;与诸如吉普赛女巫团、塞姆勒女巫团等进行友好交流;维持北区治安;梳理沉默森林边缘的不明威胁;组织北区巫师学习魔法知识;与学校沟通入学名额;以及与杜泽姆博士一起设立新的贤者之石仿制实验室,等等。
不说千头万绪,起码一时半会,她很难想到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