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她却罕见有些迟疑。
眼前这个正道女修个头娇小,模样落魄,就连路边的杂草都比她起眼,但任春却不敢轻忽大意。
任家在北麓和南芦的地位都十分特殊,任春看过各式各样的人出入家门,有求善求恶、也有求因求果。而现在唐萤这副模样竟让她想起了一位油灯枯尽的元婴女修。那女子面色与死人无异,却在最后一刻笑着给自己燃了魂灯,拖着仇人一同下地狱。
眼前的少女虽然修为低微,但任春直觉自己就算赢了唐萤也讨不到好。
她在唐萤眼底读到了将死之人才有的决然,在一个比自己还弱小的孩子上。
“行吧,左右一个死人,这里随处捡就是。”
任春没傻到在这种场合搞两败俱伤,她的灵力可宝贵得很,用不着浪费在这种小古板身上。但她看着唐萤举起火烛,突然出声:
“你就算烧了他的尸首,他的三魂还是被拘在这里的某处,无法遁入轮回,便永世不得超生。”
唐萤一脸怀疑,任春做了一个请字,娇美的面容隐有得意。
方才一来一往,她看出唐萤对这具尸体抱着强烈的情感,应是不敢冒险。
任春继续得意道:“你可以喂他鬼姑的灵珠,暂时抑制尸变,直到引回三魂。到时你同门就能如常人一样入土为安,来世投个好胎。”
【她说的有几分真假?】
唐萤暗暗问老树皮。
老树皮从她们争执开始就一语不发,听她一问,语气异常冷淡道:
【你同门的七魄未散,三魂又不知所踪,贸然处理尸首的确不好。】
唐萤坐在床沿上,看着少年苍白的面容,脑袋似乎还回荡着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无法遁入轮回,永世不得超生。
“妳若骗我……”
任春转了转乌溜的鬓发,笑嘻嘻道:“信不信随妳,左右这人与我非亲非故,哪怕他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我也不会掉一滴眼泪。”
唐萤面上腾起一阵恼红,只恨自己大意,被这个女邪修看出软肋。
任春看出对方已经动摇,便决定趁胜追击。
她拿出两个手环,凑到唐萤跟前道:“这是我找到的龙凤手镯,妳一个,我一个,这样我们下一轮还能碰面。如果我骗妳,妳随时可以找我算账。”
唐萤只是接过那手环,神识稍有感应。
两个姑娘你看我我看妳,暂时看不到眼底的杀气,算是达成共识。
任春取出几颗灵珠,看向唐萤,眼底藏不住挑衅,明摆地在说:既然信便要全信,莫要装模作样,半信半疑。
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当务之急是抑制尸变。唐萤面色一凝,一把捉过灵珠,只是送到傅莲嘴边却温柔许多。
一颗一颗,饱满红润的指腹按在失去血色的嘴唇,带着安抚之意,像是喂孩子吃糖似。
少女本来杀气凛然眉眼瞬间柔和下来,恢复几分这个年纪应有的无邪。
任春见她对一个死人如此细心,揣着满肚的算计,不免有些发虚。
她的话里十句参九句假话;三魂不在,不得投胎是真;但鬼姑的灵珠压抑尸变是假。
相反地,每一颗灵珠都是最纯粹的阴气凝聚而成,这种不参丝毫杂质的元纯太阴之气会使尸变后的殭尸更加凶猛强壮。
只是唐萤在光明磊落的九极门待久了,压根不懂这些邪门歪道,更不屑怀疑揣测他人,还中了任春的激将法,性子之刚烈可见一二。
任春头次遇到这种外柔内刚的女子,只觉得对方意外合自己胃口。
她想顶多到时她带唐萤回黑水泽,求父亲给她一些奇珍异宝做补偿吧。
眼下她必须找到时机,在尸变完成前,取自己一滴血予那尸首,完成滴血认主,这样,苏醒后的新尸便会对她唯命是从。
【前辈,她可有骗我?】
唐萤暗暗一问。
【左右你又能如何,暂且信吧。】
老树皮脸头一次说话如此简短。
暂时停战后,两人又搜刮了一遍这间喜房。
唐萤在老树皮脸的指引下,从梳妆台下搜出了一个精致异常的木箱。
金褐的木色是上好的黄花梨,箱盖和箱门固着精致的云头铜活。只见两扇箱门边框镶薄木,彷佛镶了两张扇画,一面是鱼戏莲叶、另一面是白藕串生,是姑娘家出嫁用的妆宝箱,
【这个妆宝箱可保珍宝不腐不朽,妳把妳那同门装进去吧,好过在储物囊里滚来滚去。妳也不用把法器混着尸体一同放。】
唐萤点点头,便打开上头的箱盖,略探里头空间,竟比自己的储物囊大上数十倍,的确可充当棺材。
她给傅莲套上一件崭新的大红礼袍,虽然红色不适合少年的清绝秀雅,但也算是替他稍稍整敛遗容。唐萤把傅莲残破的胸口掩在华丽的衣服下,再用红色的发带揽起少年的黑发,过程中硬是没有碰触到少年丝毫肌肤,彷佛害怕自己玷污什么。
耐心打扮一番,床上的尸首已然成了一个身着华衣的美貌贵公子。
看着少女小心翼翼整理尸体的衣容,任春退到最角落,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