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目失明的男人在地上爬得十分狼狈。
天下着雨,他的肌肤苍白好似纸人,眼睛上缚着白布,手掌渗血。
织雾撑着伞,人也很是无助。
一个时辰之前,杨大嫂对着身体里才刚刚换了芯子的织雾一顿劝导。
以至于看到男人时,织雾脑袋里第一时间浮现出的便是杨大嫂那句“已经红杏出墙五六次,你也该收收心了才是”。
杨大嫂和她丈夫昨夜回来晚,路过织雾家门外时,听见疑似骨头折断的声响。
偏偏屋里头没什么动静,待杨大嫂上前敲门却是织雾开的门,只含糊说是丈夫不小心摔倒了。
见这话搪塞不过,才又补充了些想要和离的含糊托词。
杨大嫂知晓这对夫妻俩时,织雾丈夫就已经病弱得不像样,就算她私底下虐待他,他们也说不出个什么名堂。
毕竟万一织雾撒手跑了,这男人岂不更是可怜?
在杨大嫂的说辞里,织雾猜测眼前这一幕多半与“自己”昨夜委婉提及和离的事情有关。
昨夜“自己”提和离之后,当时男人也只是不喝她喂到唇畔的药。
原身也许只当他是一如既往的阴戾脾性,却不曾想,今日直接趁着“她”去杨大嫂家时爬出了家门。
织雾一个时辰前才接替了这副身体后,自是没料到杨大嫂口中的“夫君”自尊心会这么强。
在眼瞎身残的情况下,他不知道在哪里捡到了一个巴掌大的小炮仗,上面似乎有点燃过的痕迹,但又被雨淋湿,连粉末都冲出来了。
杨大嫂末了还断言道,她夫君这人看似不近人情、敏感阴郁,为人多半也自负,断然不愿接受她轻描淡写的抛弃。
杨大嫂一个时辰喋喋不休的劝说内容是织雾当下唯一信息的来源。
这让织雾太阳穴隐隐发胀,一时是自己穿书后毫无头绪的任务,一时又是“自己”数次出墙给男人高戴绿帽的红杏行为。
她虽不适应当下红杏人设,但也绝无害人之心,赶忙上前去搀扶对方。
“我错了。”
想到那杨大嫂一番苦口婆心,织雾不得不尝试进入状态,试着以原身的角色向对方开口道歉。
织雾将柔软掌心包裹住对方的腕。
可入掌处的肌肤滚烫吓人,无不昭示着对方此刻身体状况极度的糟糕。
发觉对方身体状况的恶化,织雾连碍事的伞也搁在了一旁,想要双手将他扶起。
“我这一次是真的知道错了……”
大概是犯错次数太多,简单的口头知错显然并不足以打动对方。
雨越下越大。
实在扶他不起,又见他脸色苍白异常,织雾掐了掐指尖,当即更是下了一剂猛药,用着生涩的口吻软言哄劝。
“我与夫君这辈子算是捆死……”
“便是死在夫君手里,也不离开夫君半步还不行吗?”
织雾始终都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情,却敏锐察觉到掌心下的男人身体逐渐僵凝住。
天地间交织的雨丝恍若朦胧浮起的雾霭,隔开了周围一切。
四下陡然沉寂下来的氛围,瞬时放大了耳畔沙沙落下的雨声。
以及,对方此刻才缓缓抬起的苍白面庞。
雨水顺着男人清俊眉骨的轮廓一路跌落至下巴尖。
雨滴拖着湿润的尾痕,直到缀在了男人凸起的苍白喉结上。
那一滴悬着摇摇欲坠。
触不及防映入眼帘的刹那间,织雾唇畔的呼吸都微微凝滞。
她从前只知色泽艳丽的花儿很美,青翠竹叶尖儿上的露珠夺目。
可却几乎没有见到过一个人跌入泥淖时也可以看上去并不难堪……
或者说,是难堪的。
只是这难堪的情景反而会让对方清癯羸弱的佝偻身躯几乎衍生出一种极致的病态美感。
潮湿的发、透红的唇以及……
粗长苍白的五指下,扣入泥泞而染上的脏污。
在纯净与污浊交织反差到极致的画面,似可诱人的恶欲。
让人想要折磨,好迫使他脸色更为苍白、唇瓣更为透红,便能填补了沟壑里绵绵滋生而出的阴暗……
心口莫名悸颤。
从不知何为恶欲的织雾仿佛无意间触碰到了不知名的禁忌。
在织雾还来不及避开这莫名令人口干的画面时,对方冷不丁朝她脸上看来。
如果不是有一层厚厚的纱布蒙住,织雾甚至觉得,自己会看到他看向自己一双浸染浓黑情绪的暗眸。
……
好不容易将人弄回屋去,对方身上的伤口再次裂开。
按杨大嫂的描述来看,男人很是可怜。
一连数日都因她红杏出墙的缘故抿着薄唇不发一言,任由伤口被飞虫围绕、恶化腐烂,也执意要拿自己的身体怄气不肯让她上药。
这得有多疼,织雾甚至都不敢想。
联想其间的前因后果,不过是夜里被红杏出墙的妻子口头试探了和离二字,他便立马命都不要了也要与妻子怄气到底,爬出家门。
显然是觉得自己这幅破败的身子没人疼惜,索性自己也不再珍爱半分,任由雨水浸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