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再也没有靠得如此近过,后来她恋慕上嵇耀,又被迫嫁给先帝为继后,他们更是渐行渐远,在彼此的身份后寸步难行。
她一声“玄哥哥”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听到了?
嵇玄贪恋此刻的温柔,甚至卑劣的希望:如果她能病得稍微久一点,就好了。
这念头刚起,就被无情地掐灭了。如果是以她的健康为代价的话,他倒希望没有这点温存。
因此嵇玄不顾小姑娘皱成包子的脸,铁面无私的将一整碗苦药都给她喂了下去。
“乖乖喝药才能早日痊愈。”他摸摸顾逢锦毛茸茸的发顶,笑了笑,“睡吧,一觉醒来病就好了。”
小姑娘十分温顺乖巧,她面朝他缓缓阖上眼睛,脸上带着嵇玄想都不敢想的微笑。
他替她掖好被角,轻轻退出房间。纱账之后,那个人睡得很沉。
只是一个皇帝、一个太后。
这份见不得光的暗恋注定了要深埋在心底。
寿禧宫花厅内,嵇玄坐于上首,底下围满了御医署的太医。一帮老头叽叽喳喳,讨论着关于太后娘娘的病情。
“是急火攻心又加劳累过度,微臣方才已经施针……”
“皇上,太后娘娘并无大碍,服下药后一日便会痊愈。”
“保险起见还是准备三日分量罢。”
一帮太医讨论许久,见上首那位一动不动,既不答应也不发表意见,手里那杯茶握了许久也没见喝。
“皇上?”
两名老太医面面相觑,是老眼昏花了吗,他们怎么觉得哲成帝在发呆?
嵇玄是在发呆。
窗外下起了雨,淋湿枯燥的秋日。他望着雨滴打碎枯叶,想起了多年前的情形。
他虽是先帝的太子、嫡长子,但除了上头两个庶出哥哥,还有十几个年轻气盛的同胞弟弟。群雄逐鹿,就算对于皇室来言,这个人数也有点太多了。
母后在他七岁时病逝,没了皇后,贵妃徐氏几乎在后宫独大,她母家位高权重,加上生育的五皇子嵇岚聪明早慧,很得先帝喜爱,朝中时常有废太子另立的声音。
对于这些兄弟来说,嵇玄这个人根本就不该存在,他就是最大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十五岁时外出视察军情,在途中遭到埋伏刺杀,在亲信舍命保护下只身逃离绝境,身负重伤。暴雨中昏迷于野外,被正巧路过的监造主事顾国伟所救——
“寒舍鄙陋,还请殿下担待。微臣会想办法通知陆将军,殿下且放心养伤,此处安全,那些杀手不会找过来的。”
嵇玄松开一直握剑的手,才发觉连手指都已经僵硬。他揭开外衣,衣襟早已被雨水和血水打得湿透,底下的刀伤狰狞外翻,新伤下还有不知道多少层层叠叠的旧伤,倒不像是一名皇子的身体了。
顾国伟看着面前小小年纪的储君满身伤痕,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只觉得怒火中烧:“好一个奸妃,竟丧心病狂至此,胆敢公然迫害当朝太子!夫人,你快去将药箱拿来,六婶去请回春堂的孙郎中,就说家中公子受伤……”
嵇玄被围在中间,在一干忙碌来去的人里,瞥到一个小小的影子。
她躲在廊柱后头,仿佛和黑暗融为一体,时不时偷偷歪头瞧一眼。她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但不知道,发髻上小小的花枝暴露了她的踪迹。
察觉到嵇玄打量的视线,顾国伟往后一看,“哦,这是小女。”
“逢锦,还不快过来见过殿下!”
嵇玄下意识拉拢衣襟遮住身上斑斑血迹,没想到那女娃娃一溜烟的跑了,比兔子还快。
顾国伟有些尴尬:“殿下见谅,家中鲜少有外人来,这孩子又怕生……”
嵇玄轻轻笑了下:“没事。”
监造主事不过是工部下属一个六品小官,管着各处皇家行宫和殿宇监造事宜。这处府邸与皇宫相比算得上简陋,但胜在安全,周围居住的都是六七品左右的官员,徐贵妃的走狗还不至于敢杀到这里来。
嵇玄假借顾家远方亲戚的名义得到郎中治疗,又被安排到最妥帖的房间休息。他看着陌生的陈设,毫无睡意。又怕自己眼睛一闭,会有不知道什么人一剑斩来,要了他的命。
夜风吹得树影婆娑,雨幕初歇,门外似有脚步声。
嵇玄瞬间起身握住剑柄,冷声道:“谁!”
门外那人却像只小兔子一样嗖的溜没了影。
“吱嘎——”嵇玄小心用剑尖挑开木门,他左右查探一番,见走廊空空如也,只在地板上放着个青色布包。
手帕上绣着针脚拙劣的荷花,打开来一看,里头放着几块绿豆糕,不过大概裹了很久,都捏碎了。
嵇玄捧着这包绿豆糕——有点像是某个小孩吃剩下的。
暴雨洗刷掉战场的血污,也洗掉了嵇玄逃离的踪迹。徐贵妃的刺客一招失手,必定不会轻易离去,他们盘旋在附近搜寻线索。在联系到亲信之前,嵇玄只能选择隐忍蛰伏,就和他过去那么多年做的一样。
不过在顾主事家里待的几日,是他平生最开心的时光。
“玄哥哥,你看我这首诗作的如何?”
阳光明媚,梳总角的小少女伏于案上,捧着张宣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