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人的汉话,明显是临时学会的,连续齐呼好几遍,大明将士愣是没听懂。
“他们在喊什么?”张永问道。
江彬没好气道:“鬼知道,可能在号丧吧。”
王勋陡然色变:“鞑子杀回来了,追出去的陛下和王总督在哪儿?”
“汉人皇帝已死!”
“汉人皇帝已死!”
蒙古鞑子还在继续呼喊,这次众将终于听懂,甚至一些士卒都听懂了。
即便没有遭受进攻,只这惊天消息,就让军心浮动。
宣府总兵朱振猛然大喝:“鞑子在散播谣言,不可轻信。若陛下已经蒙难,鞑子岂会不带天子遗体过来?哪用得着这般空口白牙乱喊!”
“对!”
大同总兵王勋也说:“陛下身边,还有王总督的五千轻骑。即便战败,五千轻骑也不至于全军覆没,至少总得有几骑逃回来报信吧。王总督骁勇无双,此刻定然护着陛下,正在与鞑子主力周旋。眼前这些鞑子,是分兵回来堵我们的,让我们无法过去支援!”
两位总兵都不相信皇帝死了,众人也抱有侥幸心理,立即去安抚浮躁的士卒。
阿尔苏博罗特已经派兵佯攻,明军阵型稍显慌乱,但很快就沉稳下来。他见找不到机会,也不着急进攻,只守在那里不让明军移动。
对峙片刻,已近傍晚。
巴尔斯博罗特杀回来,带着早已疲惫的骑兵,跟自己的弟弟汇合。
至此,蒙古骑兵有两万五千左右,一前一后将明军堵住。明军虽有四万步卒、数千民夫,却不敢轻易行动,便是明知皇帝可能有危险,他们也无法前进半分——已经快天黑了,在两万多骑兵面前行军,等于就是自己找死。
当天晚上,明军各将争吵不休。
张永、江彬等皇帝亲信,勒令边将们明日必须前进。而边将们则坚持严守大阵,等着王渊和朱厚照带兵回来汇合。
吵了好些时候,双方不欢而散,各自回去防备敌人夜袭。
确实有夜袭,鞑子半夜发起偷袭,但只造成一番混乱,双方加起来死伤数百人。
两位豹房亲信赶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晨。
鞑子正在袭扰明军大阵,外围散布着许多骑兵,两位豹房亲信根本无法接近。
“呜!呜!呜!”
一人吹响号角,一人拿出旗帜,在蒙古骑兵的追杀下不断奔逃。
众将都有千里镜,立即拿出来观察,否则太远了根本看不清。
“是陛下的黄龙旗!”张永欣喜大喊。
大明旗令,没有现代旗语那么复杂,也表达不出太多内容。
五色旗分别代表五军,以此来指挥各军进退,除此之外便玩不出更多花样。
只见在策马狂奔当中,那个旗令手将黄龙旗当做披风,系在自己的身上。又拿出白色、黑色两支令旗,不断挥臂前压,抬起来再继续前压。
王勋看明白了:“陛下在西北方。”
张輗皱眉道:“西北方全是大山,难道陛下和王总督在山中?”
朱振拍手说:“定然如此。陛下与王总督,被敌军主力困在山中,这才见不到一个溃兵回来。”
江彬着急道:“立即救援陛下!”
众将面面相觑,只能硬着头皮出兵。
不出兵也没办法,因为全军追击,后勤辎重都没带。再这样被围下去,几天之后,四万多人全都得饿死当场。
好在地形比较开阔,明军尽量保持阵型,一点点的往前挪。
小将军炮有手推车,佛朗机炮有轮子,此刻全都靠前胡乱仰射。打出一炮,立即推炮前移几步,弓弩手也跟着齐射,然后停下来装弹上弦。
外围的蒙古骑兵,不断奔跑袭扰,偶尔瞅准时机发动冲锋。
向北挪了大概两里地,已经能看到群山轮廓。
张永不懂如何打仗,只能一直用千里镜往西北望。突然,这太监大喊:“有烽烟,我看到了烽烟!”
众将抬眼望去,似乎确实有烟,但看不太真切。
于是纷纷拿起千里镜,果然能看到少许烟雾,张輗说:“看样子,陛下还在十里之外。”
“也不远了。”朱振大喜。
大军又向西北挪出半里地,突然有零散蒙古骑兵奔来,而且一个个狼狈不堪。
巴尔斯和阿尔苏兄弟俩大惊,亲自冲过去问话:“你们怎么来了?大汗呢?”
蒙古溃骑惊慌回答:“大汗战死了!”
兄弟俩面面相觑,巴尔斯博罗特突然来一句:“四弟,我先走了!”
阿尔苏博罗特愣了愣,立即让人吹号角撤军。
巴尔斯博罗特是蒙古副汗,拥有整个蒙古一半的兵力。如今达延汗死了,继承人卜赤生死未知,这家伙想立即回草原继承汗位。
过去救援友军?
救个屁啊!
巴尔斯博罗特,恨不得侄子死在乱军之中。若是现在去救,真把侄子救出来咋办?叔侄俩回去争夺汗位那才叫尴尬。
在巴尔斯想来,山中友军最好死光。那些全是左翼蒙古部族,全是他争夺汗位的绊脚石,如果能被明军杀得一个不剩,他回去自立为汗都没人敢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