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渊亲自监督儿子们练箭,随口问道:“可查明了?”
张慕上前拱手:“查到了,是罗侍郎次子的嫡女,闺名暂时还未打听到。”
“整庵先生?”王渊确认道。
张慕说道:“便是他。”
王渊的表情有些古怪,儿子居然看上了罗钦顺的孙女。
罗钦顺,字允身,号整庵,弘治六年探花,现任吏部右侍郎。
此人不属于任何派系,历史上正德死后,他就被排挤到南京去了。孙交把他召回北京,让罗钦顺做礼部尚书,这个职务是政斗旋涡中心,他刚开始拒绝赴任,没多久接到家中噩耗,赶紧跑回老家丁忧去了。丁忧结束,朝廷又召他担任吏部尚书,罗钦顺还是不接受,因为他讨厌张璁和桂萼。
你说他是个官场混子吧,罗钦顺又能兢兢业业,把手里的工作完成得很好,只是不愿多管闲事,也不愿卷入政斗而已。
为啥听到罗钦顺的名字,王渊会表情古怪呢?
因为罗钦顺是江右大儒,是心学兴起之后,唯一能在学术上跟王阳明分庭抗礼的大学问家!
而且,罗钦顺反对心学。
不过嘛,罗钦顺的反对非常理性,他已经跟王阳明私下通信十年之久。不谈政治,只讲道理,单纯的学术争论,而且谁都无法说服对方。
……
罗钦顺不贪,至少他本人不贪。他出身于官宦世家,从小衣食无忧,对享乐不感兴趣,也不热衷于交际,只一心一意钻研学问。
元宵假期间,罗钦顺也把自己关在书房,认真考究儒学经典,想在下一封信中把王阳明驳倒。
至于在京城蹦跶的心学门徒,什么方献夫啊,什么邹守益啊,罗钦顺都懒得搭理。他可以轻松驳倒这些小辈,但以大欺小胜之不武,只有驳倒了王阳明才算真正的学术胜利。
“老爷,王尚书拜帖!”家仆在外边敲门。
罗钦顺手执放大镜翻书,随口问道:“哪个王尚书?”
家仆回答:“礼部王尚书。”
罗钦顺这才抬头,疑惑道:“他王二郎来寻我作甚?”
家仆问道:“老爷,如何回应?”
罗钦顺说:“问他什么时候有空,老夫随时恭迎。”
有地位的人,在关系不亲密的情况下,都不可能亲自登门投拜帖。
比如这次,王渊就是让家仆投拜帖,跟罗钦顺这边约个时间。主人可以准备一下,客人也不会吃闭门羹,对双方来说都有面子。
隔日,王渊如约而至,罗钦顺备好酒食。
“整庵先生,冒昧打扰了!”王渊拱手见礼。
罗钦顺微笑回礼:“王尚书大驾光临,令寒舍蓬荜生辉,快快请进。”
王渊说道:“今日私下拜会,不论官职,只论年长,整庵先生是在下的前辈。”
“王尚书客气了。”罗钦顺依旧保持距离,因为他心里没底儿,王渊表现得太恭敬了。
亲自把王渊领进去,摆好果品和茶饮,罗钦顺问道:“不知王尚书屈尊来访,所谓何事?”
王渊见对方直来直去,也乐得开门见山:“吾有一字,虚岁十六,正当婚配之龄。听说贵府的女公子温良贤淑、品貌端庄,不如两家结为秦晋之好,因此特来冒昧造访。”
罗钦顺不置可否,打着太极说:“此事何须王尚书亲自登门,派一媒人便可。”
王渊笑道:“若只遣一媒婆,我怕贵府直接轰打出去。”
“不至于。”罗钦顺摆手道。
王渊也懒得饶舌,直来直往道:“至于的。其一,整庵先生为气学宗师,而我却是心学弟子;其二,我与杨阁老有些不痛快,而整庵先生一向不问朝堂争执;其三,整庵先生德行高尚、清誉卓著,定不愿攀附我这个权贵。我若不亲自造访,这桩婚事肯定没有下文,整庵先生只说孙女已有婚配便能推掉。”
“呃……”罗钦顺被堵得无语,因为他想说的话,已经被王渊给说完了。
这位老先生,乃当代气学宗师,跟王阳明打了十年笔仗不落下风的人物。但他真的不善于交际,也不善于言语争锋,若扔给他一支笔,倒是可以把王渊骂得狗血淋头。
王渊也不欺负老人家,立即笑着揭过,转换话题道:“素问整庵先生精通气血,不知可否赐教一二?”
这就回到了罗钦顺的专业领域,他微笑道:“赐教不敢,一家之言而已,可以互相切磋。”
王渊问道:“朱子之言,是否完美无缺,是否一字也不能改?”
罗钦顺模棱两可道:“朱子也是人。”
王渊说道:“但朱子是圣人。”
罗钦顺说:“朱子从未说过自己是圣人。”
王渊笑道:“那便是说,朱子也有可能出错?”
罗钦顺只能点头:“确实。”
王渊问道:“整庵先生觉得,朱子哪里出错了?”
罗钦顺说:“也非朱子一定出错,只是有些争议而已。朱子将理气二分,不才认为,理气本来就是一物,不可武断将之分割。通天地,亘古今,无非一气耳。世间纷纭,千头万绪,不知其所以然而然,即所谓理。”
“此言妙哉,与吾物理学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