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在熙熙攘攘的街头略站了会,陌路街衢,他乡音容,拂面是春清冷的气息,不是她所熟悉的小楼春雨,深巷杏花。
她知自己任性而执拗。
然而目睹李娘子的拳拳苦心,她也会想起自己娘亲对待自己的温情,她的母亲会不会焦灼担心那个不知所踪的女儿,会不会盼着她回家...但或许,她已经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了吧...
春天无奈的笑了笑。
这日正是市集,不远处就是互市,胡汉商贩往来络绎,天一点点暖和起来,正是销卖绫罗丝缎的好时候。
路边正有家卖珠宝首饰的胡店,门口揽客的小二是个棕眼阔鼻的胡人,笑眯眯的朝着春天招手,操着流利的汉话:“姑娘,上好的于阗玉,吐蕃瑟瑟珠,水晶玛瑙,犀玉夜明珠,您进来瞧瞧哟。”
春天踌躇片刻走进去,从袖中掏出一块白帕,握在手心对店主人道:“店主人,我要卖玉。”
店主人是个白胡子绿眼睛的波斯人,看她衣裳素净,全无钗环,笑脸道:“姑娘,我们这不做典当买卖,您沿着此路一直走到底,有家长安老字号的僦柜...”
她衣里原挂着块碧澄澄的玉坠子,早已取下来,展开帕子给店主人看,“店主,您看这值多少?”
店主人瞥了眼她手中的坠子,轻轻嘬了口气,接在手中仔细斟酌,坠子有婴儿巴掌大小,色如春水,凝如冰晶,是顶好的于阗碧玉,这样大小,又是不多见。店主人瞟着她的神色,翻来覆去,半晌慢悠悠伸出手指头比划:“十张茶券。”
春天敛眉,佯装要走,店主人忙拉住:“姑娘,姑娘,有话好说,我再加十张,二十张茶券,可成。”
“两百张。”
店主人倒抽一口气,跌脚叫道:“我的姑奶奶,两百张,官中还要抽税,这是要把我的老命都搭进去。姑娘,您这玉成色不太好。看样子也是旧物,已经卖不出什么好价钱,哪就值两百张。”波斯店主抖着白胡子,气的便便大腹一鼓一鼓,“五十张。”
她并不懂玉,但知道这玉是靖王府里出来的,定然是好东西。薛夫人遣人把玉送到家中,说是靖王送她的生辰礼,试探她的意图,她记得那时碧玉长姐喜欢的不得了,被舅妈一顿训责,赶着送到她屋里来。
店主人有心想要,春天绷着脸分文不让,最后倒是以两百张茶券成交,可怜一块价值千两白银的好玉,最后低价物易他主。
曹得宁自是蹊跷,自春天去后,心内越想越奇,靖王府的薛娘子他自是没见过,年前靖王老王妃做寿,他跟着珂哥儿送去王府的礼单里,靖王爷看中件高昌国出的夹羽毛织金五彩氅衣,特意挑出来送去后院,听王府的管家的意思,道是府里有位薛夫人快要生产,王爷心疼至极,日日里都挑着好东西往薛夫人屋里送。
但当日在红崖沟遇见的那位小女郎却如何成了薛夫人的亲眷,这天长地远的,哪里有这样凑巧的事儿,说是侄女儿和姑母,这又是哪门子亲眷,没听说薛大人还有什么兄弟,怕是这女郎诓人不成。
曹得宁思前想后,磨墨挥笔写了此事,用信鸽传去长安段家。
春天收了茶券,在市集晃荡大半日,归的便有些晚,日暮夜黑,在坊里走着走着,迎面遇见李渭。
李娘子头七已过,李渭脱了齐衰丧服,腰上束着白麻,上下打量她两眼,问道:“你去哪儿了?”
“出去走了走。”她低声答,又问,“大爷怎么在此?”
李渭没回她,领着她深一脚、浅一脚走在瞎子巷里,春来树叶抽芽,新绿悄悄探出墙头,因李家新丧,巷里一路挂了白灯笼,影影绰绰的单薄枝叶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在墙头。
她被四月的春风吹着,突然有些被这柔软的风吹醒,李渭在前她在后,两人不声不响的走,春天摸着墙,看着他在前头的背影,突然道:“大爷,我今天去开源楼,本来打算找段公子了,请他帮我捎句话。”
“段公子不在。”他声音沉稳,“你若有事,找曹大爷也是一样的。”
她低声回:“我知道。”
她无端的有些落寞,垂着头跟在李渭身后磨蹭,李渭回过头来,见她戚戚然垂着眼,想了想,还是顿住脚步,问她:“你找段公子,想说些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摇摇头。
“不想说么?”李渭转过身来,漆黑的眼眸带笑看着她。倒不是去年初见时一口尖尖细牙咬住他的脆弱模样,晚风拂动她的衣袖,正是青葱年少的好光景。
春天小声回道:“我不知从何说起。”
他道:“你该回长安去———几日后有支商队回长安,我托熟人照顾你,你跟着回家去吧。”
他终于说:“你孤身一人,又是未经世事的女子,北庭不是你该去的地方,有些事情也不是你来做。”
她不肯:“我既然已经走到这里...除非死,否则也没有回去的道理。”
李渭摇头:“北庭怕是要打战,就连河西也要不太平了,你要去的地方又是胡地陌土,一路的情况并不是你能想象的。”
她看过许多关于北庭西域一带的前人笔记和官中记载,冬夏有雪,毒风烈日,飞沙砾石,骸骨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