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江垣修陪着皇帝说话。江袅站在以前的闺房外看风景。那会儿刚下来些雨,天气晴的时候池塘里鱼儿便活泼了起来。江袅看着不由弯了弯唇角。
“七娘可要捞鱼玩儿?”冬儿见她心情好,不由笑道。
这世上便也只有家中人会唤她七娘了。那日瞒天过海之计后冬儿已是后悔,如今见她并未受什么伤害,心中这才安慰些。
渔网没一会就被下人拿来。
江袅趴在栏杆上逗着鱼儿玩,她也不捞上来,只是拿着网子堵住它们去路,待鱼儿惊慌失措又往别处去。
像个小孩儿似的,顽皮的很。
她这副样子和宫内时的安静完全不同。不远处男人正思索棋路,裴峥抬起头来看着,却看见了不远处那道紫色的身影。江袅正拦住鱼儿去路,面上展了些笑颜,却感受到了一道目光。回过头去便见青袍青年隔着长亭远远看着她,不由微微怔愣。
他们隔太远,江袅看不清男人表情,想了想,最终却还是冲他笑了笑。
江垣修棋子落下便见裴峥收回了目光,看了眼远处正玩的开心的女孩,心中柔软,嘴上却道:“七娘向来如此,陛下见笑了。”他语气纵容。
裴峥拿着白子的手顿了顿:“太傅不必试探孤,阿袅如何,孤自是知道的。”他这时不再唤她卿卿,反倒唤了阿袅。
江袅刚入宫时他怕陛下因三娘之事迁怒于她,又担心她身子不好,难以在宫中生存。如今见她一切尚好,不由松了口气。这才想起下车时陛下看七娘的眼神来。
他教习裴峥多年,即便是他年少慕艾对江姝有意时也不曾这般看过她。他看向那孩子时,目光不自觉软了下来。
江垣修心知肚明却没有点破。
帝王恩宠虚无缥缈,纵使有一时却不可长久一世。裴峥现在宫中只有江袅一人,可以后呢?他自小疼爱她,将她护在掌心,那时也曾想过让她不要出嫁,就这样在家中一辈子也好。可世事弄人,那个孩子终究进了宫。
白子落下,棋局已定,江垣修感叹:“陛下青出于蓝。”
裴峥捻棋轻笑:“太傅想必有话说。”他知这一局棋只是引子,果然见男人撩起衣袍跪下。
“臣确实有话说。”江垣修微微俯身对帝王道:“臣此后愿倾江氏之力辅佐陛下,但请陛下善待臣女,日后若是七娘不得陛下喜欢,也望陛下能允许臣将她接出宫来。”他顿了顿,又看了眼远处亭台:“她身体不好,本也没多少时日的。”
这林中只有他们两人,裴峥拿着棋子的手顿了顿。原本散漫的眸光略沉,不知为何,他听到时日无多这几个字便觉分外刺耳。
她在宫中一直很听话,他倒忘了她有心疾一事。
青年敛目淡笑:“太傅多虑,阿袅在宫中一日,孤便会护着她一日。孤一生峥嵘见血无数,想必阎王也不敢从孤手中夺人。”他语气清淡却自有威势。
江垣修顿了顿,不再多言。
他们聊了很长时间,江袅便也玩了许久,直到池塘里的鱼儿都跑到别处才有些丧气。
“我离开数月,便连它们也不认识我了。”她语气感叹,却并无不开心。
冬儿笑了笑,接过渔网。
天已经快暗下去了,江袅知道她要离开了。此后再来又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姑姑,替我照顾好父亲。”女孩儿声音温软,却没有回过头去。
冬儿应了声:“陛下对姑娘好吗?”她忽然轻声问。
江袅抱臂笑了笑:“陛下对七娘很好。”
曹直脚步顿了顿,抬头望见面前帝王,果然见他眉头微松,眼底带了丝笑意。
江袅在桥边站了很久,直到天凉了有些发抖。刚准备叫冬儿去拿件衣服来,便觉肩上一阵暖意。
男人指根扳指一眼就叫人认出来。
“陛下。”她有些惊讶男人什么时候来的。
裴峥系上带子后才松手,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青年眼中闪过一丝趣味儿道:“卿卿看风景看的认真,自然是没有注意到孤的。”
他眸光似笑非笑,江袅脸红了红。却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握着刀神色隐忍的男人。
叶凌云想到昨日来到府中人的话,心慢慢沉了下来。
“叶将军,是继续忍着还是博一把,决定权在你手中。”男人笑着将令牌放在他手中。
安王已死,余孽却未尽数剿灭。他们之所以能找上叶凌云,不过是因为知道他与江袅的关系。
裴峥常年在宫中,今晚是唯一的机会。
他们以江袅为诱,叶凌云明知此事犯上,却也难得有些犹豫。
夜晚马车出了深巷。坊间热闹,江袅从未见过这等盛景,一时间有些好奇,不由揭开帘子瞧着。
“那是什么?”小摊边小贩举着吆喝,花瓣的样式很是别致。
曹直在车旁看了眼解释道:“回夫人,是河灯,置于河中用于祈愿的。”
江袅点了点头,收回目光来。侍卫刚要驾车继续前行,却听一直闭目的帝王淡淡道:“停下吧。”
江袅回过头去便被人拉起手:“卿卿不是喜欢河灯吗?今夜既已出来,便去放了吧。”男人目光温和却不容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