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哪有臣废君的道理!还不快跪下请罪,尚可饶你一命,不然休怪孤不——”
太子话音戛然而止,雪亮的剑锋已架在颈间。
陆澄如一身的褴褛衣物,身形却依然挺拔清标,持剑抵着他,将剩下的呵斥硬生生卡了回去。
“皇叔!”
皇上目色变了变,知道同陆澄如说只怕未必有用,转向一旁顾蔼,咬紧牙关道:“朕——朕纵然禅位,也总需时间周旋……太子乃是国之储君,请顾相高抬贵手……”
“今日朝堂上弹劾之事,并不是子虚乌有的。”
顾蔼淡声开口,语气平静,目光落在太子瞬间变色的面庞上。
“正月十二,太子卖礼部五品下官,得银九千两。”
“二月初九,太子暗中胁迫执法官员偷换死囚,得银五千两,琉璃樽一顶,字画十二幅。”
“二月二十一,太子出面与刑部通融,免府内十五人刑罚。”
……
御书房死寂,只听见顾蔼不急不缓的声音继续说下去。
他分明已当了一阵子诸事不管的甩手掌柜,众人都已当他确实心灰意冷,谁也没料到他此时竟说得清晰明了。连处心积虑弹劾太子的世家大族,都没能将这些密辛了解得这般清楚细致。
太子怔在原地,迎上皇上震愕目光,心头生浓浓悔意,咬紧牙关俯身告罪:“父皇,儿臣——”
“住口。”
皇上嗓音已经低哑,深深望了太子一眼,视线转回顾蔼身上,肩背彻底颓然下来:“朕知道了……顾相请回,给朕三日时间。”
顾蔼手中不只有一封诏书,还有七十二顶尖高手的银羽卫,有连他都不知道数目的百炼精兵,有民心,还有陆澄如。
他之所以一度有能力复仇,不过是因为顾蔼自己不想活罢了。
闹到逼宫兵谏,闹得皇室颜面无存,不会叫最后的结果有任何改变。
皇上慢慢滑坐下去,眼底已然一片荒败。
顾蔼不再开口,抬手抚上陆澄如肩膀,示意小王爷将剑收起,一起出了御书房。
银羽卫没有阻拦。
*
马车依然在原地等着,精钢铁箭还牢牢扎在车厢上。
小王爷虽然没受什么伤,却毕竟被一干正经的高手围着打了半晌,身上衣物早已破碎斑驳。顾蔼解下外袍替他披上,任凭马车前行,揽了人仔细地检查着身体。
陆灯乖乖靠在他怀里,仰头望着一朝首辅依然平静的神色,忍不住转靠回来,扶着他的肩直起身:“先生……”
“别担心,不会有事。”
顾蔼揽住他,浅笑着摇了摇头,一手捧起少年王爷清秀的脸颊,目光静落在他身上:“澄如,今日事出突然,我还没来得及问过。你想——”
“不想。”
不等他问出口,小王爷的脑袋已经毫不犹豫地摇起来:“三皇子挺好的。”
当皇帝就要三更灯火五更鸡,一大早从热气腾腾的被窝里爬出来,起晚了就只能饿着肚子上早朝,还要批复不知道多少份奏折文书。
哪怕不是因为任务主线不能改变,陆灯和脑海里的系统也依然一块儿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顾蔼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小王爷真心实意的嫌弃神色,眼里的笑意一点点浓起来。在御书房积攒下的寒色冷意彻底散尽了,把人拿衣袍裹着往怀里抱了抱,摸出块牛乳糖喂给他。
“这份诏书拿出来,我便也不能在朝中再留下去了……臣子废君,再如何也是大逆不道之罪,是要流放三千里的。”
废帝的诏书从来都是把双刃剑。为了皇室颜面,顾蔼到最后也不会将诏书真的公之于众,皇上只能找个借口禅让退位。可这样一折腾,这位亲手逼退了皇上的首辅大人就成了新皇最大的威胁。
虽然要当新皇帝的人大概也并不会有这种念头,但嫌也总是要避的。皇权毕竟不容挑衅,顾蔼既然出手,也早已做了付出代价的准备。
陆灯听到流放,心头不由一跳,倏地绷直肩背,用力攥住他手臂:“我陪先生。”
“原本也不打算轰你。”
顾蔼笑吟吟拍了拍他,分明口中说着流放的大事,却依然丝毫不显得颓然沮丧,反而含笑不紧不慢道:“说是三千里,可没说怎么走。”
陆灯微怔,瞪大了眼睛望着他。
“我自幼求学,早就四海为家……三千里还不够将所有走过的地方再走一遍。”
顾蔼很高兴见他惊喜神色,摸摸小王爷兴奋得发红的耳朵尖儿,耐心道:“澄如,想出去四处走走吗?”
四处走走!
三千里都走不完!
担忧立即一扫而空,陆灯倏地坐直了身子,抬手扒住他手臂。
他还没在这样传统的古代世界待过,来了之后就始终待在府上,好不容易出了皇宫高墙,却也只能在京城之内走动,如今每一处都已熟识得没了新鲜趣味。如今听说竟然能出门远游,还能想玩多久玩多久、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眼睛里都放了期待的亮光。
迎上他的目光,顾蔼不由浅笑,屈指敲他额头。
“等流放的三千里走完了,我们就接着游学。总归比宫里苦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