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局落幕,后半局也跟着风生水起,料理了前人,那接班的后人也得亮相。
在此之前,皇帝心中还是多有疑虑,“此番钦办秦州一事,朱嵇功不可没,按例赏赐黄金一百两,至于徐敬惠……你原是殿中部的员外郎,怎么会介越到土地税款一事中?”
徐敬惠虽年轻,说话办事却十分稳重,他不慌不忙辩解,“微臣曾是授业于裴中丞门下,精熟田曹土地一事,此番是受老师举荐协助于朱太傅随侍。”
朱嵇也点头说是,“徐敬惠此番相随,在规整土地税款脉案上确实助益良多,又为此案记录案卷也严明仔细,可见裴中丞教学有成,微臣确实不敢独居首功。”
皇帝有意无意扫了南阳王一眼,片刻的沉吟,静寂得能听见窗外风声悠悠穿过廊下的声音。
皇帝抚着奏章,“裴行嗣是刚正之人,徐敬惠你身为他的学生自该有些先师风范。既然你如此精心田曹一事,朕就拨你去田曹部为郎中,叫你好好磨炼吧。”
徐敬惠一时心逢大喜,谦卑的将身体俯下,“臣谢陛下隆恩!”
南阳王霎时脸色虚青,季淮春其党羽连坐,田曹郎中冯德伦也难逃追责,徐敬惠虽名为郎中,却实为同阴侍郎暂代田曹部全权,飞升尚书之位,不过迟早是事情。
而皇帝今日所做,更多是为了抬裴行嗣的手,去打南阳王的脸。
憋了一肚子火,前脚刚回府,南阳王就忙不跌大吐苦水,“早知这个徐敬惠能有今日,当日我就该举荐他为度支尚书,现在倒好,这个人没攥住,度支部也如煮熟的鸭子飞了,连田曹部也赔个干净!”
他边扯着革带捯饬衣裳,“更可恨那季淮春居然身在曹营心在汉,私收朝承佑的金库,跟慎郡王的人牵扯不清,简直该死!”
不为在一旁劝道:“殿下消消气,无论怎样,此番都已成定局,需放长远之后,眼下殿下是该弃车保帅。”
南阳王静下神来宁思,越想越是乱,“我只觉得这事情蹊跷,慎郡王什么时候心思城府如此之深,能设计出这样诡局……从坞台案到现在,他失了度支部,我失了田曹部,我们二人只见消,不见长,你不觉得奇怪吗?”
不为有意无意提点,“坞台案确实为邹忌平招供,由他一手为之。”
南阳王的眼色如雪上月光清寒,“难不成他是想警告我……这是未按他所述行事的下场?”他回转过身,悠悠漫步,“只是,这也太重了些吧!”
不为紧跟着思索,哈下腰,“也许他是在考量殿下的气度,这些儒生谋士不都喜欢这套,变着法测试主人的气量。”
南阳王闷哼出一口气儿,“甭管他是怎么想的,这个人……我得再会一会。”
漏夜十分,南阳王再次来了南园,邹忌平正坐在轮椅上品茶,南阳王的影子已经欣然落地,漫步到他眼前,露着满面谦和的笑容。
邹忌平让身边的追忆添上热茶,南阳王端着杯子,慢慢摇着,“过了子时还有热水,先生当真料事如神。”
邹忌平舒展着笑,“不是我料事如神,而是殿下需要我开导解惑。”
“果然是你?”南阳王脸上微微震怒,却又带了七分怀疑,“……可是你有收买言官的本事吗?”
邹忌平抬头直视着他,“我可没这个本事,收买言官诬陷方奇龄这确实是出于季淮春之手。”
烛影下,他脸上的疤痕狰狞恐怖,不觉让南阳王心生一惊,“季淮春不至于这么蠢。”
“他当然没有那么蠢,他诬陷方奇龄故然容易被反噬,可不是殿下也答应替他杀方奇龄灭口吗?如果方奇龄不仅知道他侵吞秦州土地税款,还知道朝承佑的金库是他私收的呢,到那时……怕是再无任何人肯保他性命了吧,是不是还不如蠢一些。”邹忌平一派温文的说,如春风化雨一般,渗透进人心底的露缝。
南阳王瞬间反应过来,乍然想起那天季淮春次子求见他的模样,确实有半分怀疑。
“季淮春此计虽险,可胜算更大。”邹忌平举茶轻抿,缓缓下咽,“可重要天不遂人愿,倒是恭贺殿下铲除奸佞之喜。”
他喜从何来,欢喜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吗?与其说是好话,不如说实在掏他心窝子。
南阳王耷拉下了嘴角,轻轻自嘲,“可惜这声恭喜,我为实是高兴不起来。”
邹忌平假意纳罕,“这是为何呢,这可是好事啊。”
南阳王怏怏无语,低下头抚摩手串上的青绿穗子,乜斜了他一眼,“田曹部是我手里唯一的聚宝盆,先生举鼎砸我的生财之道,难得我还要谢谢先生不成?”
“殿下您是性急没听清方才我说的话,您再仔细听一听。”
邹忌平满眼诡秘,如深海旋波静静像他靠近。
“殿下真的觉得哪怕这个田曹部的尚书是奸佞也可以?哪怕这个田曹部不是您的也可以?殿下是否先再重新确认一边,季淮春到底是不是您这边的人,如果他收了朝承佑的金库对您阳奉阴违呢?或是说如果他是慎郡王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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