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温钰早走,赵今淑才侥幸少抄了两个时辰,宋桧使派完人查够稿子,便作个揖拿着东西送去书房交差,留下她屋里空无一人。
熏球里醒神香尚未燃尽,丝丝缕缕缠扰的香气喷芳吐麝,赵今淑慢慢抬直腰板,待人人散尽之后,一掌重重砸在桌上,这是什么事!
他们和解了,自己才是最冤枉的,并没有进幸,却叫人记档挂名。济阴王拿她当枪使,要她跟奉茶监闹内讧,如今据在这四角的地方手都抄酸了,心里跟熬苦胆似的。
她的丫鬟被调在院外,听了外头人的命令才进来搀她,刚出了门口,便见着媞祯松松懒懒的在鱼缸边喂鱼。
她缓缓欠个身,恻然一笑,长吁一口气,旋身出了门廊,在管彤的引申下上了一抬小轿。
方到漪澜阁,胡居兰正在院中等她,一身靛蓝勾白的敞衣,松垮的腰身,愈加显得消瘦。
“我听说昨晚王妃去了,她没为难你吧?”
她凝眉望着她,脸上没有喜怒哀乐,许久缓缓酝酿出一丝笑意,“我一个侍奉殿下木头人罢了,有什么好为难的。”便挑起帘子掩身进屋。
围炉沏了早茶,胡居兰讪讪安慰她,“其实咱们这样也挺好,有什么高枝飞要攀不可,只要能活着也是享清福了,别人的世界咱们也进不去。”
赵今淑只是微笑,凭她的生死何时由过自己?凝望着窗纱外明灿灿的阳光,心里阴晦得发酸,“我要是能像你想得这样开,便也不会去争这一口气了,可有些时候……这身子也不听得我自己的使唤。”
胡居兰却听得糊涂了,一手抚着脸颊道:“你争了又能怎么样呢,谁开始不是抱着指望过来的?刚进府时,王宝林那样凶悍,王妃心思又深,殿下还是个心长偏的人,这样的处境,王妃算计我,他连问都不问,生死随我去。”
她取出手绢擦着滑下眼眶的泪,直直的注视着她,“你不知道,自那回落水后,我每天都在做梦,梦见我泡在冰凉的湖水里浮肉发白,横竖咬牙一想,什么恩宠不恩宠的,那都是浮云。”
“你可千万别死心眼!”
若不是进了王府,她也不会这么灰心。等到二十五岁出宫,说不到她能找一个两心欢喜的郎婿,她也能得到丈夫的喜爱,儿女绕膝成群。而不是在这四方的天地,没日没夜的烧香拜佛、刺绣女红,过着衣食无忧却又度日如年的生活。
而此刻。哪怕一个普通的侍女,都比她自在畅快。
“可能我这人,输就输在心气儿高,想为我自己挣脸子。”赵今淑讪讪自嘲,“要是万一……万一殿下能对我有一点点心呢?”
胡居兰很果决的摇头,“如果我家里的人对我上一点点心,那进宫的也不会是我呀,手心手背再是肉,也是手心的肉比手背的肉多,一家姊妹都如此,何况是这里。”
她话落一瞬,有尖锐的声音从隔壁爆发出来,那叫喊撕心裂肺,如杜鹃啼血一般凄惨,然而她们只是抬了抬脑袋,很快就跟这道声音隔绝了。
她们都知道,那是王蓁宓发疯的吵闹声。自半年前被封闭了,她每天早上都发疯,不是摔东西,就是挠门,口里一直喊着“回家、回家”,再然后就是奴仆侍女一起上前牵制住了,想办法让她冷静,请过大夫来看,说是心里刺激太大导致的精神恍惚,整个人跟老猫子一样癫狂,很多时候丽馨都按捺不住。
转头看了一眼门前的芭蕉乌黑一株,软塌塌地半斜着,胡居兰暗暗一掐手,心里生了一丝微末的怜悯,有些兔死狐悲的凄凉。
胡居兰嗳了一声,对赵今淑嘱咐道:“先睡一会吧,等会卯时三刻,还要去礼佛上香呢,我也回去歇歇,一会儿咱们一块过去。”
赵今淑浅浅嗯道,回身仰在棉絮包的引枕上谓然长叹。尾音似一缕凉风,还未散,便见窗外有人影一闪。
抬眼一瞧,像是丽馨的身影,不免手心生出大把的冷汗。
兴雨连波后,总会给人带来短暂的岁月静好。
一日复一日的安宁,渐渐已距呼延晏离京有小半月了。而温钰则为应对皇帝的问责,真的在东郊修个寺庙,闲来无事,还会带媞祯结伴晃荡一圈,装装样子,两头交代也算妥帖。
然最值得一笑的,还是陇西霍家派班若来送的手书。霍舅父那的进京审核手续的已经办妥,特发来此信告知,待四月份任调,中旬就能后到长安,只是官职并不高,一个九品知事而已,但为这能和家人的团聚的心,总是值得人悻悻的。
自然,媞祯也十分高兴,前脚听了信儿,后脚便让曹迩下去挑拣园子,务必要要捯饬成最好的模样,给霍舅父一家歇脚。
后头温钰回来乍见故人班若,心里也十分欢畅,嘱咐府里待班若为上宾之礼,只为了昔日在柔然接济之情。
很快柳条新芽,湖泊开始化冰解冻,就在这即将进入三月初春的时节,一道强劲的北风,很快铺天盖地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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