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晦暗不明,淡淡地似一抹灰落在媞祯脸上,也未梳头,披着一头散发,语气慵倦中含了一丝疲惫,“你怎么来?”
温钰站得靠近她的书案,一清二楚看得见她的憔悴,“我再不来,你就要把你自己给饿死了。”
他从地上捡了一块微有裂纹的镜子,“从前你最爱美,什么时候都把镜子带在身边,如今你有多久没照镜子了?哪怕是伤心,是颓靡,拾掇拾掇,再往前走也能好,何必这么由着自己作践自己?”
便紧紧拉住她的手,“何况这些事从来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这人间的世道与变故,更不是你一个小女子能改变的。”
媞祯勉强抬头淡淡一笑,“我知道……已经发生的事,就是大罗金仙也改变不了,我只是……”
“只是感觉很挫败。”
她细细抚摸一叠一叠卷宗,“我以前没有这种感觉,因为我从来都没有失去过什么,我以为一直是这样,直到这些天,莫名想起许多故去的人,才发觉……不知从什么时候我并没有我自己想象的那样料事如神……”
她默然了片刻,“就像崔姐姐说得,我早该知道韩婴对我恨之入骨,可能会对我身边的人下手,可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是因为我太自负……自负觉得事情应该按着我的设定预演……可是,”
似乎想起什么,喉咙中像吞了一颗青梅,酸涩又哽咽。
苍然的冷笑,自嘲道:“利用陈惜君,却没有想到她会害死皇后,想要补偿公主,却也未料她会被我兄长逼着和亲……一连串的,到现在出事又是我最好的朋友。”
眼中漾起稀薄的温情和悲惜,极力抑制着,“呵……我还真是没用……”
温钰平静看着她,缓缓摇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即便是诸葛孔明,也未必能够未卜先知啊,胜败常有,成固可喜,但败也不可惜。若以人生只以失败定功德,那便没有功勋卓着的帝王将相了。”
“祯儿,这世上人无完人,人不能低估自己。”他蹙着眉宇,眸中却清亮如水。
“从前你也跟我说过,人生若是没有敢于尝试的勇气,那就真的没有翻盘的可能了。”
听他一字一字的珍重,有长长的清泪,从媞祯的颊边无声滚落,“是么……真是人打击多了,记性也变差了,不记得……”
他离她近了近,“记不记得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还替你记得就好。”
他掀开食盒慢慢端出一碗白粥慢慢的吹,“那天周宜水具体跟你说了什么,我不知道,但若是顺着查下去能为周宜水讨回公道的话,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亦在所不惜。”
他顿了顿,舀了一勺喂向她,“早早搁了红枣和雪蛤炖的粥,浇了红糖,你最喜欢。……先喝口粥,其他事一会再说。”
甜味,原是她最喜欢的气味,可那粥搀了红糖,红通通像血一样,止不住让人想起周宜水血糊糊眼睛,顿时胸腔有翻江倒海的恶心。
推开他的手避开,缓了许久才觉得舒服,“周宜水是受我牵连,我只恨不得替他报仇雪恨,把韩婴千刀万剐,先搁着罢。”
温钰看着手里的莲纹白玉盏,深重的叹了一口气儿:“伤心伤胃,并不是长久之像。”
“是伤心不假,但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只是收获良少。”
她望着他,难以按捺下心中的疑惑和不甘:“窈楼……央挫已经去看过了,那里早已翻修成了一片杏园,连个人影都没有,掘地三尺都没有。”
“我甚至现在都怀疑周宜水带给我的话,是韩婴自导自演的,他为人之谨慎我也不是不知道。只是……”
她撑着身子想要站起,却因久坐,脚腕处麻酸绵软,又体力不支,一个虚浮,便头重脚轻的摔下去。
“小心!”
温钰焦急不堪的去扶她,却因抢得太快,失手打翻桌上的热粥,顷刻便浸湿了那一堆堆陈旧的卷宗。
心忽然激灵了一下,媞祯几乎是本能的清醒了,忙不迭扑向卷宗拿衣袖擦拭,然而一目扫到纸上,整个人顿时僵在了那里,浑身如卧冰冻住。
“秋月浓……长安生人,窈楼娼妓,嘉靖元年,丧于大火,其子蝶官,于咸德八年留永州小倌馆,同年卖于韩明奇为书童,九年随主南迁不详……”
愈看下去,眼睛瞪得越发大,心也跟着紧。
所有的真相,从一些零碎而清晰的话语,落在这一张纸笺上成字。虽然早已知晓窈楼纵火案必然跟韩婴有关,却也不曾想竟然其中还有这么大的关系!
看她脸上的情绪变得十分的激动和浓重,温钰忙不迭拾起那轴卷宗来看,“怎么了?”
却听她冷笑出声,“我知道韩婴在哪儿了……”
说罢,便连忙起身捋一捋头发,叫人给她梳洗。
而彼时的皇宫,龙涎香依旧袅袅,算了算时日,李广掰着手指头像皇帝汇报,“石王妃已经把自己关在档案处四日了,已经四日未尽米粮。”
皇帝垂下脸,谨慎的面容上含了一丝精明:“韩婴说得不错啊,如果说秦王是只猛虎,那石氏就是他利爪,只要把他爪子磨净了,那再凶猛的老虎也不过是只猫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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