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念影所说,管彤抵达平阳城之日正是谢赫突袭鸡鸣寺的前三日,恰到好处的时间,即便想说他无辜,也不得不多疑。
何况他对媞祯本就有偏见,与她的敌意早已摊牌,能不让她得逞且痛苦百倍的事情,通风报信,按理他是很屑于去做。
指甲掐进肉里,心一步一步地在沉没。
她止不住在忏悔,如果她当初不留情面,早些了结管彤,是不是央挫就不会死?
天色阴阴愈沉,似乎是酿着一场极大的雨。
“他在哪儿?”
……
夜色静谧,仿佛如黑云压境透不过气,冷瑟瑟的暗牢里污秽霉烂,是多久了,没有待过这样阴森冷寒的下贱地儿,这一回想,上次仿佛还是八年前他主子被废之时。
有脚步声远远诺诺在后,管彤闻声,只是微微抬起头。
旧日蒙昧的身影,似乎永远厌恶不止。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很快被深切的酸楚与恨意浸染,强烈挣扎着困住双手的锁链。
“石媞祯……是你!!你居然还敢来!”
媞祯的颈微微曲着,有一种自上而下的审视,“你还有脸问我?我倒是想问问你,好端端的你来这儿作甚!?”
管彤的眼色极鄙夷,争执道:“殿下让我来的!怎么了,难不成全天下的人就你指使的动!”
媞祯闻言一怔,却是念影很快捕捉其中的字眼,“殿-下。”
他笑呵呵道:“这倒有意思了,竟是殿下叫你过来的,还偏偏你一来谢赫就惊动了……”
不觉看向一侧的媞祯,“姑姑……您说是不是太巧合了?”
管彤喉中一滞,一时间对他的言意有些不明所以的混沌,“什么巧合?!你这么说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一来就惊动了谢赫?你……”
念影“哼”地一声,“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然做了又何必不敢承认?你怨怼姑姑至此,三番两次置姑姑于危局之中,这回又是奉旨前来,想要做什么,简直就是心照不宣!”
他眼神愈加犀利,“若不是你通风报信,就不会有鸡鸣寺事发,鞍达央挫更不会死,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
他控制不住的冷笑,“真是没想到,从前只以为秦王两袖清风,是心廉义洁之人,却不想人心之深……还真是深不可测,竟会派自己的手下,算计自己的枕边人,这与高祖皇帝忌惮呼延皇后有什么两样!真是叫人心寒……”
念影的话如同稀碎尖锐的刺,生生扎进管彤的肉里,身体疯狂抽动的涌向前,“殿下写信令我前来,不过是为呼延皇后祭辰,却被你们捕风捉影、以讹传讹,甚至加罪于我,置我于死地!”
“我看……分明是你们公报私仇!”
念影逼近一些,迫视着他,“既如你所说,那信呢?”
管彤倔强地梗着脖子,厉声道:“我身上的东西,早就被你搜罗走了!”
“是么!”念影欣然地从怀里抽出一封手书,“那你便是承认是这个喽?”
他眼珠伶俐地转向他姑姑,“姑姑,侄儿搜到此证,原也以为是秦王为了成全自己的一片孝心,直到……”
他从兜里摸出个火折子点着,轻轻略过纸面,本来寻常的白纸,黑色地字迹却奇迹般地消失,冒出浅红色的新字。
这徒然地惊变,无不让人额上青筋突突跳起,嘴唇紧紧抿住。
念影眼中浮起如鲜血般浓重的快意,“可见这白纸黑字也未必可信,宫里宫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事儿……多着呢。”
媞祯盯着上面的字句,怔怔道:“速去平阳联络谢赫,攻克鸡鸣寺乃还。”
仿佛有巨石投入心湖,巨大而澎湃的波浪激得心口一阵一阵涩动。
泥塑木雕似的立了一会儿,这字迹她不能用认识来形容,简直就是无比熟悉。但越是这般斩钉截铁,她越百思不得其解——
温钰……怎么会这般做?他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如此损人不利己之事,她完全找不到他行事的理由。
然而,念影忽然迸发道:“姑姑,可见是殿下听信‘女主代魏’的流言了!才会怕您牝鸡司晨,功高窃权,特地设计此局清除您的党羽啊!您是不得不留心了!”
情这东西是无形的,却也是最最熬人的。皇图霸业,千秋功名,情字与之一比,都显得格外的空,到底……最是无情帝王家……
难道他真的是信了流言,所以有意在登临帝位之前折断她的羽翼?
还是在报复她……报复她害死郑氏一族和汝阳公主,报复她故意透露消息给京城以此嫁祸呼延晏?
她神思陷入昏聩,自觉体力大减,紧促的眉宇和半眯是眼睛,都代表她真的疑心了。
沉默了半晌的管彤终于缓过弯来,冷冷瞥了念影一眼,恍然大悟笑道:“难怪……难怪!我竟是中了你的计!竟栽在了你手上……”
“我说殿下怎么会突然反常,北伐西征之际居然还会命我来平阳替呼延皇后祝祷,我该知道,他是最谨慎不过的,怎么因为一件小事,让我冒险出京呢!偏偏还一进平阳城就被你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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