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看着他:“小谢,那会很痛的。你也知道对你自己有效的用药剂量,用到你现在那个剂量,痛苦已经是化疗的千倍以上。哪怕你痛感比常人更迟钝,也是用一次如死一次。你又何必要这样。”
“因为有的事如果我不去做,也就没有人会去做完了。”
“……我想如果老秦还活着,他也看不下去你现在这个样子。”
“可我没有别的选择。”
老院长又是一声深深地叹息,关于秦慈岩和谢清呈的事情,他知道的不算完整,但也不算太少。
过去在一些事情的决定上,他都尊重了谢清呈的想法,替他保守了该保守的秘密,然而看着这样一个人,在自己面前一步步
地走向油尽灯枯,那种无力感还是令老院长忍不住嗟叹。
“如果你要打增加治疗针的次数,那你要做好准备。这种针打得太频繁,你身体的应激反应会很严重,也容易被人发现……”
谢清呈:“我知道。”
“……你去注射室吧。”
谢清呈起身了。
似乎已经疲于和谢清呈沟通的老院长在他即将走出院长室的那一刻,忽然唤住他。
“谢清呈。”
谢清呈搭在门把手上的指尖停着了,他微侧过头。
老院长:“我很理解你的选择,但你受这样的苦,身边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也没有一个人能来陪伴你。我不觉得你这样对待他们,算是仁慈的,你要知道你的亲朋不仅仅希望你能给予他们保护,他们同样希望你能允许他们照顾你……否则当他们知道真相的那一天,他们是承受不了的。”
谢清呈顿了一会儿说:“那就永远别让他们知道。”
他推门,消失在了白色走廊的尽头。
美育病院有一个特殊注射室,是专门留给谢清呈的。
注射室里没有人,不会有任何医护进行陪伴,一切只有院长知道,全部秘密进行。
谢清呈熟门熟路地校验了生物信息,门开了。
——
这里就是谢清呈这几年,对周围几乎所有亲近之人,隐瞒的真相了。
里面是一个三人高的矗立着的培养仓,仓内有呼吸面罩,拘束带,连接针管,以及一个能够向院长室紧急求助的呼钮。
除了这个培养仓之外,注射室内只有一张冷冰冰的金属床,一个药柜,一张操作台。
再无其他。
这是谢清呈的私人治疗室。
自他重新开始秘密服用RN-13起,他就不得不来这个地方进行治疗。最初是一年来两三次就好,慢慢地,他的身体越来越差,最近他已经到了几乎一两个月就要来处理一次的地步。所以之前贺予粘着他的时候,会发现他消失得逐渐频繁。
他就在这里。
他必须对自己的身体进行修复,哪怕过程远比化疗更痛。
这间注射室整一个空间都相当的机械化,没有任何温度,唯一能给身在其中的人一点安慰的,是培养仓的玻璃罩子上,镂刻着一朵云雾似的水母纹饰——这只水母是谢清呈在注射特殊治疗针的极度痛苦中,唯一的陪伴。
谢清呈对这个屋子非常熟悉,就像回自己家一样。他做了消杀,自己往仓内输液管内注入了药……
待一切准备都完成之后,谢清呈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像往常一样,走入培养皿中。
而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
打电话过来的人,是贺予。
“喂。”
“喂,谢哥,我下课了,你在哪里?”
手机里男孩子的声音很明朗,蓬勃,带着些期待。谢清呈甚至能清晰地听到他走出教室时,周围同学
喧闹的声音。
年轻学子们在无忧无虑地与同伴们讨论:“今晚吃什么呀?”
“东街新开了一家烧烤店,听人说味道很好……”
“谢哥?”贺予念他的名字,唤回了他的意识。
谢清呈一个人在这间冰凉的,金属色的治疗室内,听着男生那边的动静,竟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是在地狱里聆听人间的声响。
他安静了一会儿,说:“有点事,在外面开会。”
“又开会?”
“嗯,临时的。”
“那要开多久呀?”
谢清呈:“怎么了?”
“晚上想和你一起吃饭。”
“……”
“我等你回来好吗?”
“不用了。”谢清呈回过神来,“我会议结束很迟,你自己吃吧。实在不想一个人的话,随便找个谁替我。”
贺予:“可是没人能替你。”
“……真的不行。”
“唉……这么忙啊……那好吧,那这次就算啦。”贺予大概觉得他时间很紧,于是道:“你先开会吧,不打扰你,我挂了。”
结束通话后,谢清呈把手机扔在治疗床上,他从金属板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模糊的五官,好似没有任何表情。
——是。
他不应该有什么波澜的。
谢清呈起身,一只修狭的手指插进领带结扣里,将领带扯松了,想了想,又将手机调成了关机,走入培养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