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赵中芳眼中满是欣慰和欢喜,却低着声道:“小郎君快撒手。老奴不敢当。” 絮雨松开了手,跟着赵中芳来到她作过画的西殿,入小阁,四下再无旁人,才又哭又笑,问他何时回的宫。 赵中芳不顾她的阻拦,先是向她行礼,跪地磕头,还没开口,先便流泪:“当年回宫之后,老奴没有立刻向陛下禀明实情,致令陛下受到蒙蔽。老奴对不起昭德皇后,对不起公主!全是老奴的罪!” 絮雨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老宦官,眼睛也红了。 “这不能怪你,赵伴当,当日那样的情势之下,你已经做得够好了。”她上去,扶起老宦官。 赵中芳拭去眼中的湿泪:“蒙陛下开恩恕罪,重召老奴回来了。老奴是昨夜被接回宫的。” 那是和昨晚裴萧元回来差不多同时发生的事。 赵中芳又道:“小郎君还不知道吧?陛下听说郭典军还有一子,已叫裴二郎君对那孩子加以关照了。” 絮雨一时心中百感交集,沉默了片刻,问道:“陛下今日身体如何,此刻他在做甚?昨日我入宫时,听杨在恩说,他不舒服,又不要太医了。” 赵中芳眼中也露出浓重的忧虑之色:“陛下此刻应当就在精舍外殿阅事。昨夜老奴到来,与杨在恩谈了一番,也和几位太医见过面。医官们无不忧心忡忡,说……” 他迟疑了下,停住。 “医官怎么说?”絮雨立刻追问。 赵中芳看一眼絮雨,终于道:“医官们说……陛下服用的丹丸,最初方子应是来自天竺,后被那些道官们拿去炼丹,添许多所谓的灵材,烧出来的丹丸,看似效验,实则当中应是火麻在起作用。” “陛下身上旧伤累积,近年又添风湿之症,加上日夜颠倒,忧思重虑,日损气血,发作时,伤处疼痛难忍,甚至手足不得屈伸,坐卧不得转侧。太医如何不知火麻功效?但此药虽可镇痛,他们一向却是不敢多用的。因药性极毒,且不能真正拔除病根,不过是暂缓疼痛罢了,只能偶服,绝不可常用,长久摄取,非但不能治病,反而如同火上浇油,毒害五脏,叫人愈发离不开它,到最后——” 老宦官顿住,不敢再说下去了。 絮雨听得心惊肉跳,失声嚷道:“这道理,太医们难道之前一回也不曾告知陛下?” 赵中芳愁眉紧锁:“杨在恩说,此前医官也曾大胆对陛下讲过,但陛下听不进去。因深受伤痛折磨,厌烦用药温吞,只求速效,如此已有数月,好不容易 前几日,太医们终于又得机会能为陛下会诊,然而药才开出来,不知怎的,昨日陛下又不用了,还是服丹丸止痛。” 絮雨望向老宦官:“赵伴当,你服侍过陛下许多年,如今既然回宫了,务必要劝陛下远离丹药,听太医用药。” 赵中芳又要下跪:“老奴实在无用,恐怕要辜负公主所托。方才药是煎好,也送了进去,陛下却只叫放下,不知喝了没。” “还有,光用药还是不够。医官之言,陛下也需多出来走走,沐浴日光,有助驱散体内寒邪。更要调和作息,少怒平性,多管齐下,方能慢慢调养好龙体。” 絮雨出神片刻,道:“我去见陛下。” 赵中芳面露欢喜之色:“老奴领公主去。” 终于,絮雨再一次地走进那一间门白日也燃着巨烛的殿室。皇帝靠坐在床,低头翻着奏章。她一眼便看到汤药未动,还静静地搁在案头,已是不见多少热气了。 皇帝听到脚步声,略略抬头,瞥一眼跟在赵中芳身后慢慢走进来的絮雨,随即收目,仿佛没看到她似的,又听赵中芳弯腰禀话,说叶小郎君求见,也无反应,既不赶人,也没说留,继续手上的事。 赵中芳便弯腰,领着哑监,一瘸一拐地退了出去,殿中只剩下父女二人。 絮雨站了片刻,慢慢走上前去:“陛下还不吃药吗?都快冷了!” 皇帝停了手中的笔,抬目看她,一言不发。 絮雨立刻想到昨天,她为给裴萧元求情,闯进来时,已是叫他阿耶了,咬了咬唇,改口:“阿耶,你还不吃药?” 皇帝这才皱了皱眉:“太医开的什么劳什子的药,治不了病。还苦,又涩,喝不下去!” 阿耶他从前就厌药味,身体再如何不适,宁可顶着,也绝不主动服药,总要阿娘或者她去哄,才肯勉强服用。 她端起药,走到皇帝身前,双手直挺挺地举到他眼皮子底下:“你喝!” 皇帝抬头,和她对望片刻,终于,慢慢接过,喝了下去,随即,继续低头批着奏章。 絮雨接回空碗,轻轻放下。 “还有,往后不要再拿那丹丸作常药服用了。太医说,丹丸服得越多,对身体残害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