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竟也被皇帝哗的一声隔案径直甩到了裴萧元的头上,贴上他的面门,这才悠悠荡荡地掉落在地。 裴萧元低头捡起来,见果然是自己写的那首诗。 实话说,昨夜乱梦袭人,一早小厮又在耳边聒噪,惹人愈发郁闷,恰宫监又来催要,他几乎是凭感随手写了下来的。过后其实很快便觉微微懊悔,知完全没必要作如此一首交上去的。但写都写了,也只能作罢。 此刻将自己的诗拿在手上,照皇帝的命令又看了几遍,抬起头,便对上了皇帝那一双冷睨着自己的眼。 “启奏陛下,此为臣奉陛下之命,为贺寿昌公主归朝而献的诗。臣一介武夫,学识浅薄,文思鄙陋,写得不合陛下心意,望陛下恕罪。” “好一个一介武夫,学识浅薄!朕看你是厉害得很!引经据典,欲抑先扬!借公主归来满朝庆贺的大好时机卖弄聪明,宣泄你对朝廷,对朕的不满!” “‘昔有猗兰操,五经作渊海’。” 皇帝重复一遍此联,随即发出一道冷冷的嗤声,“好诗,好诗。裴家儿,你做了这么好的诗,到底讲了什么,若不是有你舅父的提点,朕恐怕此刻还被你蒙在鼓里!” 崔道嗣因皇帝的这一番话而心惊肉跳, 更是懊悔得恨不能早早咬掉自己的舌,也省得亲口惹下了这样的祸事,赶忙抢到外甥身边,跪在他的身侧。 “陛下!臣方才已是告罪,确系臣误解罢了!此诗从头至尾,全是在赞颂公主,暗表求而不得的赤诚仰慕之心,如‘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之意境。” “至于陛下提及的两句,更是臣这外甥仰慕先贤品格高洁、决意效仿,继而报效朝廷的一番体现。何况这诗也是效古诗,形制不受拘束,内在更重咏怀,此为他仰慕公主并效忠朝廷的心声吐露,又何来半点对朝廷或是陛下的不满?恳请陛下明鉴!” 崔道嗣一番话讲得是慷慨激昂,有理有据,表完半晌,大帐内不闻其余别的任何声息,只在角落处,赵中芳已将药煎好了,他将药汁咕嘟咕嘟地逼倒入碗,送到近前,捧放在案上。 “陛下,待药稍凉些,便可用了。”老宫监提醒。 皇帝恍若未闻,只拿两眼依旧直勾勾地盯着跪在面前的裴萧元,冷冷地道:“他自己有嘴,何须崔卿开口!叫他自己说,到底写了什么?” 皇帝如此发话了,崔道嗣便是身上长再多的嘴,也是不敢再发半声,只好闭口,不住拿眼看着外甥,见他依旧微低着头,视线落地,也不知在想甚,不禁又是焦急,又是担心。 “裴郎君,陛下叫你亲自说说,到底是个甚么意思?”老宫监等了片刻,也出言催促。 “此间也无外人,陛下又是最体谅臣下的。郎君无须顾忌。”老宫监又轻声道。 裴萧元抬起头:“陛下既问,不敢有瞒。关于此诗,臣方才已是说过,是为贺公主回朝而作。公主的高贵和美丽,世所罕见。莫说臣从前便有幸得遇公主,便是臣此前从不曾与公主谋面,今番目睹公主如此风采,必也会如朝中的不少儿郎一样,深深被公主折服,故有感而作,字字句句,皆出自臣对公主的敬慕之心。” 这个答复,确实称得上是不卑不亢,无可指摘。 然而老宫监一听,心便微微一跳,暗暗看了眼皇帝,果然,皇帝对他自述的这个答案显然是不满意的,脸色看起来比方才好似更差了,紧跟着,又是一句逼问:“这便罢了!方才提及的那两句呢?” 他盯着面前的裴萧元:“裴家儿,你敢对天起誓,你在这诗里,真无半点借题发挥,表你对朕,对朝廷的不满?” 皇帝话音落下,帐内一时再次陷入死寂。 崔道嗣至此也终于看出来了,皇帝今晚似乎只是在拿这一首诗故意刁难外甥而已。 他也不知外甥到底哪里得罪皇帝至此地步。这是个万一对不好便送命的问题。因多少也知外甥的脾气,唯恐他应对不妥,硬着头皮正想再开口,耳边听到外甥已经回话了。 “臣记得臣年初在甘凉收到告身,于入京的前一夜,伯父曾与臣对谈,当时谈及陛下。” 皇帝闻言,微微眯了眯眼。 “伯父对臣讲,陛下在他眼中,乃是世少有的中兴之主。” 裴萧元停了下来。 皇帝神色蓦然凝定, ✁(格格党文@学)_✁, 似惊诧,似意外,又似有些难以置信。 很快,皇帝的神色恢复了,只用略带几分僵硬的语气道:“你在朕面前讲这话,是为何意?” “伯父在臣眼中,向来是极少出错的。他都如此认定,那么陛下的英明和睿智,自然是远胜群臣和天下芸芸众生的,这一点,毋庸置疑。臣才疏识浅,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