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便不能如常那般视物了,眼前气色昏朦,如若青山笼雾。 据太医之言,此为青风内障。此症往往是因人年纪老迈而心绪过激导致,时日长久,或将变作青盲。 到了那时,便将彻底失光。 絮雨坐到床畔,手从衾边握住了皇帝一只盖着被也仍发冷的手,用自己的体温去 暖。 “他如何了。” 良久,就在絮雨以为皇帝仍昏睡未醒之时,听到他微声问了一句。 她的眼前浮现出那血滩自门缝内缓缓流出的一幕。沿着榻沿跪了下去。 皇帝双目依旧未睁,神色也是十分平静。只在半晌过后,脸微微地向着烛火越发照不到的床壁内侧转了些过去。 “你起来。和你无关。都是阿耶自己该当的报应。” 皇帝哑着声,说道。 絮雨垂首。 “他喊着要见朕,还说了什么。”片刻之后,皇帝又带着疲倦地低低问了一句。 此时老宫监上前俯身,凑到皇帝耳边,低声言语了几句。 皇帝起初一动也不动,慢慢地,絮雨感到他被下的那只手颤抖着,仿佛摸索着什么。她便将自己的手伸去。那一只曾也力握千钧、而今却变得指如枯枝的大手,一抓到她柔软的手,便紧紧地握住了。 “朕对不起你,委屈你了……朕更对不住你的阿娘……” 皇帝喃喃地道。 昏光映照,絮雨看到他的眼角烁着一点混浊的水光。 “阿耶,我没有委屈。阿娘若是有灵,我知道,她也愿意。” 絮雨应道。 她曾也一遍遍幻想,到了那一日,她要将那仇人千刀万剐,投入蛇蝎之洞,令遭受万虫啃噬的痛苦,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然而,便是真将那始作俑者千刀万剐,投蛇蝎窟,叫其生不如死,又能如何。 人不自渡,则心中的伤痛,又怎么可能会因如此的报复,而得到半分的消解。 更何况,倘若这是唯一一件还能叫眼前这个心力交瘁的人得到些许宽慰的事,她可以做。她相信,阿娘也会愿意的。 皇帝再也没有发声了。闭着眼,只是更紧地握着她的手。 昏烛静静地燃着,寸寸变短。远处的宫漏报过了三更。皇帝在药力和病瘁的双重作用之下,再次昏睡了过去。 絮雨一直这样伴着他。老宫监上来,轻声叫她去歇。说这里有他照看。她望着昏睡中的皇帝的脸,摇头。这时,外面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赵中芳立刻走了出去。很快,他匆匆却又蹑足地回来了,停在门口,面露几分焦急之色地望向絮雨。 絮雨轻轻脱出自己的手,掖好被,走了出来。 那边刚传来一个消息。 昨夜太子发动宫变,太皇太后命人将皇后柳氏羁住了,送到德安宫中看住,等待皇帝发落。 就在方才,宫监奉命送去鸩酒之时,皇后柳氏竟趁周围之人不备,夺了一把刀,抵在太皇太后的咽喉之上,要求面见皇帝。 “此刻人在哪里?”絮雨问道。 “说她已挟持太皇太后入了紫云宫,此刻人被拦截,她退入西殿,正在对峙当中。” 絮雨匆匆赶往紫云宫。 西殿的门外,已围满了宫卫,里面发出阵阵喊声:“陛下!陛下!我知道你在听!他们拦着, 不叫妾见你!求你了, 见妾一面!就只一面便可!求你了!” 负责今夜紫云宫宿卫的一名禁军将军看到絮雨到来, 急忙领着侍卫下跪,惶恐告罪,说太皇太后年纪老迈,万一皇后发狂真的伤她性命,故不敢逼得太近。 絮雨入内。 在西殿口,小柳氏一臂屈扣住太皇太后的脖颈,另手握刀,刀刃向着她的脖颈,朝正殿的方向,正在嘶声力竭地大声喊叫着。她的发髻散乱,脸色青白,目光狂乱。那被她掐控脖颈的太皇太后则是双眼翻白,张着口,艰难地喘息着,模样极其虚弱。当看到絮雨从西殿的入口处步入,小柳氏蓦然止声,睁大眼盯她片刻,脸上随即露出极度恨恶的表情。 “是你!你来做什么?滚出去!我要见陛下!你再不走!我便杀了这个老东西!” 她咬牙切齿,发狠之间,手抖了一下,刀刃擦过太皇太后的脖颈,一道血痕冒了出来。 老妪摇摇欲坠,几名跟来的德安宫的人发出惊声尖叫,惊恐地朝着絮雨扑来,下跪磕头,恳求她勿迫柳后太甚。 絮雨停步不再前行,只看着小柳氏道:“陛下不在这里,你竟不知?昨夜太子作乱,陛下早就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