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娘早已闭上了眼。 在她生命即将结束的最后一刻,很奇怪,她没有半点恐惧。她的脑海里掠过了曾经的家人,在教坊和妓馆的片段,最后,也不知为何,眼前又浮现出了昔年那一个总喜欢跟在她和李延身后的小女孩。 “……在我的心里,我还是希望能有一天,你能再带我去吃胡麻饼,刚出炉的,你再叮嘱那娘子,叫她给我多撒些胡麻……” 卫茵娘的耳边似再次响起最后一次见面之时,她说的那一句话。 她抑制不住眼眶发热,流下了眼泪。 忽然就在这时,一条绳索从空中飞来,掉落,将她还露在泥地上的半截身体套住,接着,她感到肩臂一紧,人被箍住。 她吃惊地睁眼,竟看见裴萧元出现在了面前。 他停在榕树下,扔来一根套索,欲待救她。 她惊呆了。 她怎不知,他便是李延今日原本冒险要见之人。 而李延,也是他要捉拿之人。 然而此刻…… “裴郎君,你去做你的事。你无须管我!和你无关!” 她何德何能,敢受如此救助。待反应过来,挣扎着欲待脱出绳索。 裴萧元方才在达成目的后,并未设法再回到对面,而是将绳索牢系在附近的一丛粗藤之上,随后放下,缘索一路顺着崖壁纵跃而下,直接从对面的迅速下到了谷底。 在陈绍等人尚未抵达时,他便第一个夺来一匹在混乱中受惊的马,越过那些倒地呻|吟之人,朝李延离去的方向追来,直到看到这一幕。 他微微皱眉:“你勿乱动!我拉你上来!” “倘若叫公主知道我不救你,她必会怨怪于我!” 卫茵娘眼睫颤抖了一下,面容变得苍白了起来。 她不再挣扎,慢慢垂下双臂,任由裴萧元将自己一寸寸地从泥地里缓缓拉出,最后拖上了岸。 这时,落在后的陈绍等人方匆匆赶到。裴萧元吩咐人照管她,自己继续带人上路去追。然而此时已是错失机会。当一行人循着前方李延逃脱的踪迹,终于追出谷地,转到一道广袤的岗地前时,李延和身边剩下那几人的骑影已在远远前方。 接着,影翻下山岗,彻底消失在了地平线下。 大风猎猎。 “裴萧元!等着吧!真正的大戏,才开始上演!” 李延那随风送来的充满恨意的隐约之声尚未成形,又被大风迅速吹散,消失在了无边无际的旷野和山林之中。 絮雨赶到,命人将卫茵娘送回去。 裴萧元独自停在一道山塬之上,面北而立。 大风吹来,鼓荡着他染满了血污和烟灰的衣袍,他的背影却是一动不动,宛若一尊塑像。 青头一面吹哨收着还在空中飞翔的白头青隼,一面亦步亦趋地跟在絮雨身后,唉声叹气:“差一点!就差一点!太可惜了!这大功劳便没了……” “住口!” 絮雨轻叱一句。 青头看了眼前方主人的背影,闭了口。 絮雨走到他的身后,尚未开口,便见他缓缓转身,低声道:“是我无能,出动了这么多人,最后却没能抓到李延。” “请公主恕罪。” “没关系。”絮雨看着他神情抑郁的一张脸。 “我早就说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怎么能怪你。你尽力了。这回不成便不成,还有下次。何况你还救了我的阿姐,我很是感激。” 他听了,微微牵了牵嘴角,似想对她露出笑意,然而自己却是不知,这笑是如何得勉强,看得絮雨心中反而一阵不忍。 “你也累了,回吧。”她柔声道。 他却沉默了一下,道:“我想一个人再待片刻。公主你先回吧。” 他说完,似又意识到自己如此应对有些不妥,立刻改口,微笑道:“也好!我先送你回吧。你昨夜没睡,应当也累极了吧?” 絮雨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停顿了片刻,道:“我不累。我忽然想起来,另外还有点事。不如我先走了,你随意。等你事毕,你再回来便是。我在驿舍等你,无论多久都没关系。” 絮雨说完,朝他微微一笑,随即转身离去。 忽然这时,只听近畔的青头咦了一声:“公主!郎君!你们看!那边有人!好像是……” 他眯起眼极力辨认,大叫一声:“是阿史那王子!” “就是他!难怪青隼方才不听我话!一个劲地在头上飞!” 裴萧元猛然转头,果然,在远远的斜对面,另一道地势最高的岗头之上,有个人正坐在马背之上。日光照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