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皇帝迟疑了下,抬手想摸她面颊。絮雨一面极力想将眼泪逼回,一面躲闪,摇头否认:“没有——”话出口,泪更是纷纷,慌忙止声。 皇帝双眉立刻皱起,面露焦急之色。他一手按抓住辇侧的把手,借力,人便要起身。 “阿耶你坐着!”絮雨慌忙嚷道。 皇帝缓缓坐了回去,顿了一顿,朝她张来双臂。 “嫮儿你来。到阿耶这里来!”他沉声说道。 絮雨再也忍不住了,哽咽着呼了声“阿耶”,一下便扑跪过去,抱住了皇帝的膝。 皇帝不再说话,摸了摸女儿的秀发,接着,解了自己身上的冬氅,裹包住女儿寒凉单薄的身子。 伴驾的赵中芳早已将全部随从打发到了连桥的另侧,自己也退开了几步远,见状,转过脸去,悄悄拭了下眼角。 絮雨趴跪在皇帝的膝前,默默流泪了片刻,情绪很快缓了回来,担心皇帝的身体。 她飞快抹了下脸上泪痕,抬起头。 “我没事了。阿耶不用担心我,快些回吧!”她要将那暖氅还过去,赵中芳已是走了回来,往皇帝身上加披了另件带出的大氅。 皇帝含笑点头:“那就好。你也随阿耶回了。此处新宫,未受人气,不是过夜的好地方。” 赵中芳招 手命人抬来另架坐辇。絮雨顺从乘上,跟随皇帝一路静默地回到了紫云宫。 皇帝亲自送她到了仙福殿。 此殿距紫云宫不远,专为她在宫中歇息方便而设,一切布置也以她喜好为准,此刻殿中烧得温暖如春。赵中芳亲自服侍她就寝,皇帝也没有离开,在旁等待。终于,待到絮雨全部安顿好,人躺了下去,皇帝也不用人扶,自己慢慢向她行来。 “阿耶你也去睡吧!” 絮雨要起身接他。 皇帝摆了摆手:“不用,你就躺着!光亮的地方,阿耶还是能看到些模模糊糊的影的。走慢些便可。” 他来到女儿的榻前,便仿佛枕上的女儿还是那个幼时的小娇娇,探身过来,先摸了摸她手,感到暖呼呼的,他的面上露出了一缕满意的微笑,哄道:“快睡吧,等你睡着,阿耶就回去了。” 寝殿里静得连自己的呼吸声亦清晰可闻。絮雨闭目了片刻,又睁眼,悄然望向自己父亲。他侧身对她,静静地坐在榻沿上陪着,眼皮垂落,叫她看不清他此刻的眼睛,但他眼角皱纹的纹路,却是柔软而温和的。 她暗暗地看着,心酸之感慢慢又袭上心头。 良久,皇帝小心地拢了拢她的被角,缓缓站起身,朝外走去。 絮雨望着他渐去的背影,忽然抑制不住心中一阵冲动,爬坐了起来。 “阿耶!”她冲着那道背影,叫了一声。 皇帝停步转面,笑着摇了摇头,叹气:“还当你睡着了!怎的和小时候一模一样?装睡哄人,等阿耶走了,你就爬起来捣乱,不叫人省心。” 絮雨只觉腹肠一阵绞扭翻涌。 “怎么了?你有事吗?”皇帝立在原地,侧耳等了片刻,却等不到她开口,问道。 当年裴大将军的事,当真是阿耶你做下的? 她真的不信,自己父亲会做出那样的事。 这个隐隐的近乎固执的信念,也是她此前胆敢谋算,甚至半是逼迫地要那人做了她驸马的最大的底气。 这话已是冲到了她的舌根底下,然而,在就要问出口的那前一刻,她忽然又怯惧起来,彻底失了勇气。 前行的道途里,善良和持守,往往会沦为最易先被抛弃的累赘。更何况,一个被推立在了风口浪尖上的人,怎能用常理去看待? 世上自也有真正高尚之人,风摧而不折其腰,玉碎而不改其志,譬如,那个人的父亲,曾经战死在了北渊的那位大将军。 他是真正的英雄,名足以列圣。 可是她的阿耶,曾经的他,到底面临过如何的抉择,在最后,他又做了怎样的一个人? 她怔望烛影里皇帝那一张慈爱的苍老面颜,慢慢地,摇了摇头。 “无事……”她定了定神。 “只是想叫阿耶行路慢些,早些睡。” 皇帝笑了起来,笑容里充满怜爱和欣慰。 “好!你也好好睡。阿耶听你的,这就回去休息了。” 他转过身,赵中芳上来接他。他便在老宫监的扶持下继续前行,脚步却不知为何,比方才显得更加迟滞。 快走出寝殿,他忽然停了,再次转面朝向絮雨。 “对了!差点忘记了,阿耶这里有件重要的事。你的赵伴当前些时日和阿耶讲了一句,说你阿娘陵寝的外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