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听到姑姑你出城,就追了上来!没有姑姑不成!姑姑你快回去看看吧!” 没等到李诲说完,絮雨的心跳便加快了几分。 她片刻前的那种预感,竟然得到了证实!顾不得细想,她立刻转向张敦义,命他给自己牵匹马来,掉头回去。张敦义却不动。 她蹙眉,也不去和他多说了,自己走向一匹停在路边的骏马,命侍卫下来。杨在恩一边追着让她添衣,一边苦苦哀求她不要回去。絮雨哪听这些,待那侍卫惶恐下马,攥住了马缰,待要翻身上去,此时,只见张敦义一个箭步上来,唤人列队,挡在她的身前,堵住了回去的道。 “卑职奉命务必要将公主送到皇后陵寝。请公主回马车,继续上路。” 他下跪说道,语气恭敬,然而显然,举动却半分也是不让。 她出来将近一天了,不知已发生了什么,本就焦急无比,见状大怒,从近旁一名侍卫的腰上一把抽出佩刀,指着张敦义道:“你让不让 ?再不让,信不信我杀了你?” 张敦义恭敬叩首:“皇命难违。公主可以杀我。但是,除非公主将我和所有侍从全部杀于此地,否则,只要有一个人还在,便需将公主送往该去之地。” 他说完,从地上起了身。“来人!护送公主上马车!” 车夫早将马车退赶了回来,打开车门,躬身等待她上去。 絮雨盯着张敦义的眼。他垂了眼,不敢和她对望,然而脚步依然半点也不肯让。 絮雨缓缓举刀。 随了面前一道突然烁动的刀光,张敦义闭了闭目。然而,刀锋却未落到他的身上。 他睁眼,看见公主左臂的雪白皓腕之上,已是划出了一道深深的破口。 殷红的血,迅速地沿着她腕上的伤口流淌而出,洇染了衣袖,又不停地淌落在地,状若雨点。 “姑姑!” “公主!” 在场的所有人,谁都没有料到她竟会如此行事,纷纷惊呼出声。张敦义反应最快,惊骇万分,上前便要夺刀。 絮雨后退了一步,这一次,已是将刀横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 “我知你奉命行事,我不杀你。但你若敢再拦我一下,我便割颈于此。我说到,便会做到。” 她望着对面的侍从,语气是决然的平静。 张敦义仍是未从方才的巨大惊骇中回神。他的视线从她那正在不停流血的伤臂上掠过,慢慢地,沉默地低下了头。 李诲冲上,用力从自己内穿的衩衣上撕下一道白绢,一圈圈使劲地为她裹扎手腕。 絮雨弃了刀,一言不发,上马转头便朝长安疾驰而去。 天早已黑了下来。 裴萧元仍独自坐在渭河之畔,他曾于大婚前夜祭祀遇刺的那个地方。他的身影如同坐化,和夜色融为了一体。 在他的足前,刚翻腾而过的一朵浪花的流经之地,苍莽之水将要抵达的远方,便是河东,他父亲的埋骨之地。 是在他小的时候,他要去到皇宫丹凤门前为父亲和八百英烈鸣冤求告的那个前夜,他被他的母亲,带到了这里。 她微笑着和他说,将来,无论什么时候,也无论是什么事,倘若他想告诉他们,只要他对着这条流水,心所有想,故乡的魂灵,便一定能够感知。 所以今日,他又一次地来到了这里,这条永不绝息的河流的水畔,如此坐了许久,从白天都日暮,从天黑到深夜。 一片冷羽似的异物,飘飘荡荡地被水边的风吹着,从天而降,最后如柳絮般,轻沾在了他的眉头之上。 天空飘起了小小的雪。 长安人盼了已有些时候的今岁冬雪,终于,在这一夜,无声无息地降临到了大地。 裴萧元从远方收目,看着片片白色的雪绒随风吹到水面上,如跌入一只张自地面的黑色巨嘴,迅速消失,无影无踪。 他也该去了。 因为,这便是他入长安的初衷。 他从水边起了身,上了马背,举起酒嚢,饮着囊中最后一口冰冷的酒,在这一片微茫的初雪之中,催马,向着前方的那座城池而去。 倘若初衷是可以权衡背叛的,那么,世上还有什么真正值得人去景仰? 倘若这样,便能叫他轻易换得全部所想,一个令人如饮甘醴、如一头撞入极乐的世界,他这一生,都将无法得到真正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