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周三,雨天。
暴雨说来就来,一阵狂风暴躁后,雨水如倒灌,顷刻间,将福海这座城市所淹没,很快在大街小巷流淌着河流,冲刷而过。
尤其通往东营服装厂的那条小道,积压的雨水足有半米深。
财政资委原本拟定的会议时间是今天,由于东营的审计工作尚未完善,只好将时间推迟到周五,从厂区负责人披露的信息来看,问题相当严重。
“货车过不去呀,民洋,要不出省的那批货夜里再走?没准雨就小了,关键手表的包装盒怕浸水。”
薛鹏鹏急着从车上跳下,快步跑到头车那边,硕大的雨珠拍打在那张大脸上,溅起不小的水花,全身早已湿透。
没成想,二道贩子李起弘还是有些能力的,没几天功夫,就给李民洋带来一笔二十万的大单,而且要货很急。
“人能过去吧。”
李民洋旋即从车上跳下,直接往小道走去,刚踩入积水,就淹到膝盖处。
“诶!?民洋,你干什么?危险啊!”鹏爷急着大喊,连忙跟过去。
“人能过去就行。”李民洋回头看了眼,便继续往前走去。
“我们也走!”
薛鹏鹏连忙招手,随即一豆、马三、还有运管部的几个,紧步跟在李民洋身后。
“一会拿塑料把外包装包几层,这样应该浸不了水,如果拖到晚上再走,回款就得晚一天,后头就得上会了,要抓紧时间回笼资金。”
李民洋大声喊道。
“听到了!”
几个男人高呼回应。
很快,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小道口。
财政资委大院。
“工伤有27起?东营只不过是个服装厂,又不是高危行业,怎么会有这么多工伤!?这些职工诉求是让子女接班,安置工作。”
郭志远将职工统计名单狠狠摔在孙旭卫身前,咚的一声,令人心惊。
瞬间,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孙旭卫先是愣了愣,将册子拿起来,扬起头时,一张脸挤得满目愁容,像是死了家人,关键他还是个秃头,似乎伴有天生的苦样。
“当时东营发生职工抗议,保卫科室的为了维护秩序,不少人受了伤,他们可是有贡献的呀,对于这些老弱病残,我想应该考虑后续安置工作。”
孙旭卫一边解释,起身又将册子放在郭志远身前的办公桌上,以最懦弱的样子,逼着领导看完。
比如现在,在岗位上勤勤恳恳受了一辈子累的秦胜利,只能在家中卧床休息,原本厂区还给些补助,你现在要倒闭,这些人怎么安置?
将历史问题留给接手的民营企业?
孙旭卫看似汇报工作,实则要说法,出难题来了。
对于东营的职工而言,孙旭卫这是最后为职工们做好事,这个节骨眼上,谁不想沾工伤的光,上面就得管,这是你们当领导的责任,不然活不了啊。
所以孙旭卫在跟厂里职工提这事时,那些个职工相当配合,上午说的,赶中午就回家里躺着了。
眼下财政部门又多了难题,这些带工伤,不能就业的职工,总不能丢给民营企业吧。
李民洋知道郭志远,或是黄书记,他们的痛点在哪,下岗潮最头疼的就是就业问题,把这点作为重点,才能握有主动权。
且对于新成立的民营企业,李民洋最需要经验丰富的技工,但你不能说缺,要带指标去安置,那这就可从被动变为主动。
“胡说八道!”
郭主任直接把册子推在地上,怒狠狠地瞪着孙旭卫,换做以前,秃子该认错了。
“郭主任,反正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您要不相信,可以去访问那些有工伤的职工,我又不是为我自己,名单中没我一个亲戚朋友。”
孙旭卫抿抿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嘴脸。
“你他妈的”郭志远气得是破口大骂,又弯腰把册子捡了起来,抬手指着不断发抖,“83年离厂的杨树河,这都多少年了,你还能把人找出来,现在要安置他的儿子,杨小杰!?”
“这没办法呀,总不能不管吧?”
孙旭卫依旧那副死样,态度非常好,但就是一直顶嘴。
“呼”
郭志远深吸一口气,真是气得胸口疼,孙旭卫,不,还有那个李民洋,这两个人太不要脸了,多少年的事都能翻出来,怪不得审计工作完成不了。
“也和你说不下个啥?只有这些问题吧?”郭志远语气低沉,准备赶人走了。
“还有。”
孙旭卫重重点头,器宇轩昂。
“还有!?”
郭志远蹭一下站起,眼睛瞪得老大。
“这些是职工诉求,如果身份变更,成为私企,总得保证收入吧,所有职工都有签字和手印。”
孙旭卫不紧不慢地拿出一份诉求书,尤其底下,密密麻麻签着职工们的字,还按着鲜红的手印。
郭志远光是瞅了一眼,就感到阵阵头疼。
本来,李民洋接手东营后,为鼓励员工的积极性,这些条款会正常实施,但现在让孙旭卫牵头,让职工们提诉求,再反应到郭志远这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