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国家的停火线,同样迎接着这场大雪的北方,并不平静。南方的韩国可以得意地说,他们摆脱了贫困和战争,稳步进入繁荣发展的时代,所需要担心的仅仅是一些无关痛痒的经济问题。然而,在经历过饥荒的北方,朝鲜或许对时局有着完全不同的判断。
平壤郊外,身穿绿色军大衣、莊嚴肃穆地整齐列队敬礼的军官们等待着新的命令。风暴前的平静往往令人不安,嗅觉灵敏的军人从中发现了变故的征兆。军人在朝鲜受到额外的尊敬,保家卫国总归是光荣的,更不必说大部分资源都被分配给军队,驱使着朝鲜的年轻人参军入伍的同样是理想和利益交织而成的综合信念。
士兵们相信着自己在保卫某种理想,这理想则具象化为一位现实存在的领袖。领袖是理想的化身,理想是领袖继承的意志,二者之间密不可分。但是,从先人那里继承到的一切如果不能根据不同的条件灵活地调整,变相奉行金科玉律与食古不化之间并无区别。当领袖选择了改变信条时,依靠着过去的信条才能生存的官僚以野兽般的直觉感到了危机。人人都说领袖和理想是统一的,那么二者当真出现分歧时,同时向二者宣誓效忠的军人必须做出选择。
低矮的墓碑上,刻着表情祥和的老者生前的最后影像和他的名字。带领着这些军官来到墓地中祭拜的首领,同样地瘦小而老迈,唯一能让他显得更有活力的是炯炯有神的双眼。老人从大衣中拿出一包香烟,用打火机点燃,隔着烟雾怀念着曾经的战友。朝鲜一直在推行禁烟,只是由于赵善仕委员长本人也抽烟,这种禁令一直得不到严格执行,因此其他高级军官也不太在乎规定。
“敬礼!”
“……当时推举你做护卫司令官,不是要让你蛮干的。”旁边同样须发皆白的老者有些心虚地举起了右手,“前线部队都在他们手里,我们能动用的军队太少了。”
“他们以为委员长会留在平壤。”首领冷笑着,“所以,我才特意和委员长调换了行程,也是委员长本人打算去开城……咳咳……”他一不小心吸进了不少烟雾,“别看这些人平时开会的时候鼓掌一个比一个热情,要是他们真的拥护委员长,就不会打算在今天逼宫。”
这是赌博,也是投机。他们选择了支持委员长,选择从军队中撤走资源而决定将资源投入市场的那位领袖。权力不仅会腐蚀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少数人,也以同等程度腐蚀着那些准备攀爬金字塔的挑战者。选择大权独揽的君主一旦失去权力,他们用以强调权力的一切举动都会成为束缚他们的枷锁。然而,没有任何权力能够凭空建立在政令和文书上,缺乏基础的权力只是妄想。军队就是能带来权力的一种工具,而执掌军队已久的将军们产生了自己也能攀上金字塔顶的幻觉。
“金斗源副委员长不会白白牺牲的,我们的对手已经放松警惕。”首领开始拨打电话,同时对着依旧有些畏惧的同僚吩咐道:“林光哲,告诉其他人,按原定计划开会。”
自认为胜券在握的护卫司令官和他的同伴们离开了目的,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疾风骤雨。但是,最先接触军事情报的组织往往比他们更先一步看清局面,这一疏忽带来的后果则是不堪设想的。即便护卫司令部刻意低调行事,他们采取的措施依旧被时刻关注着平壤局势的侦察总局发现。
一份报告被交到了侦察总局局长李泰瀚的办公桌上。在普遍老龄化的军队高级将领中,红光满面又显得身强力壮的李泰瀚比因营养不良等原因而看起来瘦小的同僚们具备了更多的气势。这些试图保持着过去简朴生活的将军们还没有打算随便尝试较高程度的义体化改造,再说他们不能不在乎委员长对此事的态度。
“委员长本人去了开城?”陆军大将李泰瀚放下报告,疑惑地望着同样不知所措的下属,“这么说,朴光东目前是留在平壤喽?”
“是,朴光东护卫司令官目前负责平壤的保卫工作,他还要求委员会的其他成员立刻去开会——怎么了?”
李泰瀚抓起桌上的办公电话,口齿不清地告诉电话另一头的军官准备好直升机,而后从衣帽架上拽下了军大衣,并将大檐帽扣在了头上。看到李泰瀚摆出一副逃跑架势,后知后觉的下属终于明白了上级的打算,但是他还不相信情况恶劣到了如此地步。
“快走。”李泰瀚干脆利落地下达了命令,“再晚一点,我们就跑不掉了。”
不知道从朴光东的行动中发现了什么的侦察总局局长决定逃跑,他当然不会有机会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其他人。遇到一只食肉猛兽的探险者只需要比同伙跑得更快,而不必快过野兽。对外界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的其他部门安分守己地负责各自的工作,即便是各怀鬼胎的将军们也试图在表面上的和气彻底消失前维持现有局面。他们都是历经大风大浪的老人,心态的变化或多或少地影响了决策的风格。
名义上,朝鲜的军队应当归属国防省管辖。即便事实上军队的指挥权在委员长手里,国防相依旧被视为军队的象征之一,受到所有军人的尊重。不过,仅看国防省这间办公室中屏幕上的画面,不知情的外人恐怕会以为他们正在打算协助韩军北上。无他,屏幕上显示出的正是平壤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