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旅行的那个人。
她谈吐得体,看上去温和大方,不像普通的乡下妇女,明显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
霍仲南问:“你一个人照顾她?”
熊茵腼腆的笑了笑:“平常我也要工作,主要也是请人照顾。这次是知道你回来,特地回来的。”
“哦?”霍仲南冷冷看她一眼,“你知道我要来?”
“昨天有人在群里发了视频。”熊茵看出他冰冷的目光和防备,猜他误会了自己的意图,笑着解释完,神色又暗淡了下来,“当然,你会到我家,来看我妈妈,我也不算意外。”
霍仲南神色一凛。
熊茵微微一笑:“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你有的疑惑,正好我也有。”
空气突变,无端低压起来。
霍仲南目若寒光,看着她不说话。
良久,还是熊茵开了口,“我爸爸也是当年下放到于家村
--&&
的知青,和我妈妈结婚后,有了我。后来,我妈妈出了事,摔坏了腿,脑子也不好使了。我爸在最后一批返城名额下来的时候,就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离开我们,离开了这个家,再也没有回来。”
说到这里,熊茵笑了笑,轻轻抚了抚邓春开的头发。
“我爸可能不知道,他走的时候,我妈肚子里,已经怀上了我弟弟。”
霍仲南目光微动。
在那个年代的资料里,充斥着很多这样的故事。很多知青在农村和本地人生儿育女,一场大梦结束,历史又将他们卷入“大返城”的时代,在这艰难的选择面前,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回到了城市,惨遭遗弃的,不仅有他们的青春情怀和“爱情”,还有遗留的子女。
而这一别,很多人就是永别。一生不见。
“我爸离开后,再没有回来。”
霍仲南:“你去找过他吗?”
熊茵笑了笑:“找过。他在城里已经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孩子。”
顿了顿,不待霍仲南问起,她就主动打开了话匣子。
“我没怪他。人都是自私的,我妈都这个样子了,他要是为了我妈留在农村,那才真的是伟大,是圣人。我爸是个知识分子,懂羞耻,但不是圣人。我去找他的时候,我弟弟已经五岁。他给了我们一点钱,并承诺说,供我们姐弟俩念书。我看得出来,他的日子也不宽裕,他的新老婆,脸色也不好看。我拿了钱,没有纠缠他,走了。”
“后来,陆陆续续的,我会收到邮政汇款,有时多,有时少。我知道他也为难,他尽力了。我不想打扰他的生活,没有再找过他,自己带着弟弟,照顾着妈妈,然后上学,想靠自己的努力走出这座大山……”
大概是那段日子不堪回首,熊茵说着,脸上带着笑,眼睛里却闪出了泪花。
在她聊起往事的时候,霍仲南一直没有吭声。
从某一个层面来说,他和熊茵有一个共同的身份,知青子女。
只不过,他和她不同的是,他们的父亲选择了不同的路。他的父亲没有在迷茫不知未来的当年,随便找一个女子结婚,然后再狠心抛妻弃子离去,而是苦熬着岁月,等到了返城的那一天……
因此,霍仲南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能在农村苦熬岁月,深爱着他的母亲的父亲,会在回城前夕干出这么不理智的事,毁了前程,毁了自己,毁了承诺,毁了和母亲一生的幸福。
霍仲南坚信父亲是被人陷害的。
因为最开始的返城,名额极为有限,大家都没有耐心去等了,他们不知道,终有一天,所有人都能够回去。
“那些年,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我回忆起来常觉恍惚,不知道我们一家是怎么活过来的。”
“我家日子的改善,是从收到父亲那一大笔汇款开始的。那时候,我在念高中。父亲给我写了一封信。在信里,他说他出版了一部,那是他的稿费。大概是为了弥补良心的不安吧,从此,他总会多汇一些钱回来,从他汇款的金额,我知道,他应该过得不错。”
霍仲南看着她,眸有冷光。
熊茵又笑:“不过,他从来没有回过于家村看妈妈,看我和弟弟。我也没有再去找过他。那些年断断续续的联系着,汇款一直没有中断,哪怕我已成年,参加工作。他仍然会寄些生活费,给我的母亲。”
霍仲南皱了皱眉,目光锐利了些,“现在呢?”
熊茵:“霍先生,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她笑开:“他三年前失踪了。我的父亲叫熊文锋。笔名:文锋。他就是《望山》的作者。”
霍仲南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意外。
“你这么坦诚的告诉我,是不是也有怀疑?”
“是。《望山》那本书我看了。当年你父亲的事情,我也去了解了一些。我怀疑,我母亲出事,不是意外,是人为。而这个怀疑,也是我父亲的怀疑。只不过,他没有选择把疑惑说出来,而是把这一段经历写在《望山》这本里。可惜,下半部没有等到出版,他就没了……”
霍仲南抿嘴不语。
半晌,他看着熊茵。
“你有问过他的手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