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沈洱闷闷不乐。
让他闷闷不乐的罪魁祸首,正在他对面认认真真地铺着床褥。
“喂,你真要留在这?”沈洱坐在小板凳上,瞪着顾明昼。
“当然。”顾明昼轻飘飘地回他一句,继续铺床。
今早他下山去告诉苏卿言和两两,说夙冥封印摇摇欲坠,必须在此长期守护加固,这段日子不回去了。
苏卿言他们向来信任他,没有疑心,照着顾明昼的原话回禀了宗主,还替他去收拾日常要用的东西搬来,让顾明昼能在这住得更舒服些。
一张小桌,一个小板凳,还有顾明昼的床榻软被,以及一些用来打发时间的古籍书卷——这就是顾明昼的全部家当了,放在储物戒里都放不满。
沈洱看着他那些简陋的家当,嗤笑了声。
想当年,他可是住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侍从万千,坐享无数珍馐美味,瑶池玉林,光座下门将就有十三个,过着如同人间皇帝般的生活。
而顾明昼,三百年过去,居然沦落到这么穷困潦倒。
沈洱顿了顿,坐在顾明昼的小板凳上思考,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也没好到哪去……
都怪顾明昼,这人一如既往地胆大包天,竟然宁肯跟他这种人妖魔都不忌口的大邪住在一起,都不愿带他出去。
沈洱原先的计划是想办法取得顾明昼的信任,让顾明昼带他出去,他再背刺顾明昼一刀,让他性命和崽崽全失。
没成想计划刚到第二步就失败了,顾明昼不带他走,反而跟他一块留在了扶风山。
不过这样也可以,只要他慢慢取得顾明昼的信任,让顾明昼以为自己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趁他掉以轻心之际,取他性命!
“你是怎么知道自己一定怀了孩子的?”顾明昼收拾完一切,坐在软榻上瞥向正在盘算阴谋的沈洱。
“当然是本座祖上说的。”沈洱信誓旦旦地开口,“那日怀上孩子,是祖奶奶托梦告诉我的,她说夙冥世世代代不以原型示人,就是因为被人类摸到会怀孩子。”
“托梦?”
顾明昼不怎么相信这种说辞,如果真是托梦,此等无凭无据之事如何算真,如何算假,沈洱又是大邪,嘴里没一句真话。
看来,只有从别人身上下手。
顾明昼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沓黄符,搁在小桌上,以笔蘸朱砂,洋洋洒洒地写下一张符纸。
刹那间,符纸飘至半空,朱砂的字迹散发出耀眼的金光,顾明昼向前一推,符纸立刻向远处飞去。
沈洱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以为顾明昼是在给扶风山下封印,刚想出手阻止他,山洞外却忽然传来一道惊天动地的哀嚎。
很快,天边乌云齐聚,电闪雷鸣,整个天地间仿佛都陷入了黑暗,阴风阵阵吹入山洞,一道青烟自山洞外飘进来,化作一道人型。
“谁人胆敢暗算本座!”那人头发都被烧得炸了毛,浑身焦黑,像个黑煤蛋子。
顾明昼不紧不慢地将朱砂笔搁下,淡声开口:“是我。”
黑煤蛋子甫一见到他,登时脸色煞青,那张通黑的脸透着青色,更加滑稽可笑,它竟然就这么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顾、顾仙尊,原来是你,你又回来了,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求你饶过我!”
顾明昼并未见过他,但想来是第一代顾明昼与他长得十分相像,不仅夙冥认得他,这只妖也认得他。
“我找你来有事要问。”他笑了笑道。
黑煤蛋子忙不迭地点头道:“有事您吩咐,小的能尽力之处,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原本是这座山头栖息的一只老虎,倚靠着夙冥大邪的威名和邪气,在夙冥被封印后,渐渐成了此地最强的大妖,在山中称王称霸。
顾明昼的事情他是知道的,所以每逢一百年过去,虎妖便会在山中蛰伏,以免被前来封印夙冥的顾明昼顺手干掉。
没想到这次,他在山里睡得好好的,突然被个不知哪飘来符纸给烧了屁股,整个人直接被烧成黑炭,于是便怒从胆边生,循着符纸飞去的方向追了过来。
但凡早知道烧他的人是顾明昼,他就是被烧成烤老虎,也万万不敢踏进这个山洞半步!
“你过来。”顾明昼撑着下巴,懒散随意地指向不远处角落里坐在小板凳上的沈洱,“认得他么?”
虎妖战战兢兢地抬头,顺着顾明昼的手指缓缓看去,待看清眼前人矜贵清俊的面目后,立刻激动起来:“夙冥尊上,原来是您,您终于突破封印了,您还记得我吗,当年我也在尊上麾下,是左护法的座驾小白虎!”
这么一说,沈洱好像有了点印象,当时左护法总骑着一条白虎,他看的眼馋总是问左护法能不能吃,左护法十分心疼地拒绝了,最后用一条千年鱼妖做了交换沈洱才罢休。
这些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不值一提,但是……
“你怎么还活着?”
他都被封印了三百年,这货怎么还活得好好的。
虎妖泪流满面地说道:“小的一直蛰伏在此,为的就是等您突破封印啊。”
他飞快逃到了沈洱的身后,简直像被护在老鹰背后的小鸡似的,不